職工們選出的幾個代表本來還以為會是一場唇槍舌戰，賣慘大會，結果卻見秦風坐在座位上嗑著瓜子喝著茶。
幾人拘謹一會兒以後，也就嗑著瓜子就著茶，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
一盞茶的時間，企改辦很快弄明白了目前紡織廠職工想要反饋的情況。
第一種提的多是些雜七雜八，雞毛蒜皮的條，但是總的意思就是無論徐偉勝是不是想承包，他們是不可能離開的，想繼續在廠子幹下去。
第二種提的很簡單，但其實更複雜，大多都是經銷處，後勤處的老職工。他們要不了多少年就會退休，說來說去的意思，就是想提高買斷的費用，然後提前退休。
企改辦的人聽得腦袋都大了起來，就你們化纖廠那個債務情況，有人要都不錯了，再加上你們這一群雜七雜八的要求，難啊！
紡織廠可不是自負盈虧，不管盈不盈利，廠裏養了一大群人，這些人不管幹不幹活，化纖廠每年都得撥出一大筆錢。
所以化纖廠才有想法嚐試把紡織廠分出去，這在1988年也算是走在前沿的一次很大膽的嚐試。
企改辦肯定沒有辦法馬上做出答複，讓職工代表換了個辦公室坐一坐，一群人坐在會議室愁容滿麵。
企改辦科長陳建強率先發表看法：“要不承包的事緩一緩？紡織廠情況複雜，又是一群女人，這樣搞下去沒多久全市怕都得知道。”
“可是紡織廠已經虧損三年了！”
“那也沒辦法啊，虧損就虧損吧，總不能弄出事，出了事誰擔責？”
說來說去，主張暫停承包的占了大多數。
徐偉勝可就不願意，皺著眉：“你們這樣整，不是把我往火上架？前前後後忙活了那麼久，所有人都知道我要搞承包，現在又不搞了？”
徐偉勝越說越激動：“那今後我還怎麼管理紡織廠？”
企改辦的其他人可不理會徐偉勝的不滿，將本子收起準備散會。
就在眾人準備出門的那刻，秦風開口說道：“其實這個事情，挺好解決的，沒你們想的那麼複雜！”
秦風是被上頭點名空降過來處理紡織廠問題，要說企改辦的人有多少對他有好感，顯然是不現實。
“挺好解決的？秦顧問這可不是你搞個講座，忽悠老年人賣桑葚酒那麼簡單，要是真簡單我們這麼多人會處理不了！”陳建強話裏的不滿顯而易見。
秦風一個沒有編製的人被上頭安排來指導紡織廠私有化承包工作，他心裏有怨言，他這個科長臉上無光。
徐偉勝見過秦風兩次，自然是要維護秦風：“我就知道秦顧問說不定有什麼辦法，不然領導也不可能這麼安排！”
話裏的意思就是提醒在場的人，秦風是領導點名的。
果然陳建強聽了這話，雖然有些不情不願，還是回到座位上坐了下來。
他這一坐，不少人也跟著回到會議桌前。
“徐廠長要是收購了廠子後，第一步應該就是償還廠子債務，清算一些用得不太順手的工人吧？”
“嗯。這些人消極怠工，影響廠子運營，我是說什麼都不會留下這些人的！”徐偉勝並不掩飾，他當初談論收購的前提就是允許他辭退職工。
“其實不用換人，換換模式就行，模式不換用不了兩年，人還得變懶”秦風邊說邊在記事本上寫著。
徐偉勝還沒來得及吐苦水，一旁的陳建強忍不住插嘴：“秦顧問怕是沒去過紡織廠吧，那裏全是些老娘們，一個個跟死豬不怕開水燙似的，你說他們吧，她們那嘴比你還能說，你還不敢把他們怎麼樣，否則天天就去鬧。”
徐偉勝也不禁點點頭：“這哪裏是工人，這養得是一群祖宗啊！”
秦風不理會陳建強，這種有事的時候躲在辦公室當縮頭烏龜，開會時卻高談闊論的人，不值得他理睬：“有沒有想過嚐試改變工資機製”
本來還抱有一絲絲期望的人，聽到李現提出的“通過工資機製解決困境”，不由得搖頭癟癟嘴，毫不掩飾那一抹失望。
“還以為秦顧問能有什麼好辦法，原來不過如此，從工資入手來提高職工的工作積極性，我們早都嚐試過。”陳建強繼續陰陽怪氣道。
“月度考核，季度考核，年度標兵，生產勞模等等手段，秦顧問以為我們這些人就是吃白幹飯的，不知道學習嚐試，這麼說吧，我甚至還專門去過海鹽縣學習步鑫生，結果呢我可聽說今年初他都被免職了”
本來還一直溫和的秦風聽到這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火氣，將麵前的茶杯往陳建強身前一推，茶水濺了陳建強一身。
“你，你故意的？”陳建強被燙的慘叫一聲，隨即起身指著秦風。
“你才看出來啊？陳主任要不要去反饋一下，最好讓我滾蛋”秦風此時可是有些囂張。
本來還一臉火氣的陳建強反而冷靜下來，秦風要是一走，這件事還得落到他頭上，犯不著跟這樣一個人較真。
陳建強提的步鑫生，海鹽人，也是秦風比較佩服的一個人。
陳建強這種隻顧自己的人，根本沒有資格評價其功過，所以秦風沒有克製住把茶水倒在了陳建強身上。
步鑫生一個普通的裁縫師傅，1980年出任海鹽縣襯衫總廠廠長。
本以為可以一展拳腳，卻不想麵臨的局麵卻非常糟糕。
全廠的固定資產隻有兩三萬多元，全年利潤不足一萬，連工人的基本工資都發不出來。
改革開放的春風已經吹了多年，膽子大，腦子活，辦法多的領導幹部先鋒者太多。
但是一旦到了關鍵時刻，許多人就害怕了，怕被扣上那一頂頂帽子，於是乎大多數人都妥協了，回家寫檢討了。
步鑫生卻是一個敢於頂著幹，不認輸的人，這既是他成功的秘訣，也是他失敗的原因。
步鑫生先是改革分配和福利製度。
實行計件工資，多勞多得。
狠抓質量，生產質量好的，發獎金，質量不好的，扣獎金扣工資。
裝病號請假的一律不發工資，病假需要他親自確認是否同意。
屢教不改偷懶耍滑懶惰者，直接開除，砸碎鐵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