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很快就響起,陳興徑直喊了聲進來,看著走進來的李開山,陳興微微點頭。
“陳興,實在是不好意思,忙到現在才有空過來看你。”李開山普一進門就道歉。
“開山同誌說的什麼話,我又沒什麼大礙,可別搞得我重傷了一樣。”陳興笑道。
李開山聞言,無聲的笑笑,來醫院前他就讓工作人員時刻關注著陳興的情況,對陳興的傷情很了解,知道沒啥大礙。
注意到病房裏的張寧寧,李開山朝張寧寧打著招呼,盡管知道那是陳興的妻子,更了解張寧寧的背景,但因為和張寧寧不熟,李開山也不知道和張寧寧多寒暄什麼,而此刻精神疲憊的他,除了禮貌的致意後,更是沒心思說些客套的話。
“陳興,你們聊,我帶孩子出去走走。”張寧寧站了起來。
張寧寧出去了,陳興凝視著李開山,李開山臉上的疲憊再明顯不過,兩眼更是充滿血絲,陳興不由得挑了挑眉頭,“開山同誌昨晚沒休息好?”
“忙了一晚,沒時間睡,早上省裏過來的人也一直反反複複在開會,所以沒時間過來看你。”李開山笑笑,走到病床前拉開椅子坐下,和陳興像老朋友一樣聊著。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開山同誌還是多注意身體。”陳興說了一句。
“人老了,確實沒年輕時身體好了,以前熬夜一晚上都沒感覺啥,第二天還是精神抖擻的,現在不行了,一晚上沒睡,整個人感覺都要受不了了。”李開山笑了笑。
“那開山同誌還是先趕緊回去休息,我這也沒啥事,就是昏迷了一下,正打算讓醫生再過來檢查檢查,沒事我都準備出院了。”陳興笑道。
“這麼快?”李開山愣了一下,旋即笑道,“還是多觀察觀察,身體無小事,特別是你還年輕,可別落下啥病根。”
“不會的。”陳興笑著搖頭,“開山同誌,你就別光說我了,先照顧好你自己,趕緊回去休息吧,不然我看你眼睛都紅得嚇人了。”
“熬夜熬出來的,不過雖然很困,現在讓我睡覺,我也睡不著。”李開山笑道,“再說不到醫院來一趟,我內心也難安,而且過了今天,我怕以後都沒機會再跟你坐在一起說話了,所以還是過來看看你。”
“機會多的是,我在京城,開山同誌隨時可以過去找我。”
“有機會一定會去的。”
陳興聞言,點了點頭,看了李開山一眼,突然就道,“開山同誌,好像望山這一年來治安不僅沒變好,還越來越差了。”
“沒錯,是越來越差了,有些人膽大包天、肆意妄為,公然在大街上拿槍追殺國家幹部的事都敢幹出來,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無法無天的地步。”李開山麵無表情,看著陳興,“好在你沒事。”
“我雖然僥幸逃過一劫,但開山同誌你想過沒有,為什麼這些人的膽子會越來越大,會如此肆無忌憚,開山同誌在望山擔任書記也差不多一年了,也明知道那些人的存在,難道就無所作為嗎?”陳興直視著李開山,他這話與其說是在質問李開山,不如說是對李開山執掌望山一年來的失望。
陳興原本是不想說這句話的,畢竟他已經離任,李開山怎麼做是李開山的事,他一個離任的前任書記沒資格多說什麼,但想到林思語的死,陳興終究是忍不住說出來。
“陳興,你說的沒錯,是我沒有作為,望山有今日的局麵,其實最大的責任人是我。”李開山神色呢喃著,“不過這一切都要結束了,望山的局麵,也要有一個人站出來負責任,一切也都該結束了。”
李開山最後是帶著落寞的心情離開的,陳興也沒有過多的去安慰李開山,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內心深處,陳興對李開山是有不滿的,他認為正是李開山的不作為才助長了那些人的氣焰,從李開山在望山擔任市長到最後接替他擔任書記,這其間不知道有多少年,李開山如果有所作為,或許今日的望山早就是另外一番局麵。
陳興不知道李開山和錢新來那些人到底有沒有什麼牽扯,這些他無從猜測,也不想去猜,正如同李開山所說,一切都要結束了,隨著錢新來的潛逃,以錢新來為首的那一夥人,注定會被一一繩之以法,而望山市今時今日的局麵,也必將要有人為此負責,這個人,想來也隻能是李開山。
如果李開山和錢新來一夥沒啥特別關係,那麼,李開山調往別處是注定的結局,如果李開山和錢新來一夥也有關係,那等待李開山的,隻會是法律的審判。
在望山又呆了一晚上後,陳興第二天就離開了醫院,因為再一次的檢查結果沒啥異常,而陳興也不想在望山多呆,所以早早出院,至於望山的事情,已經無需他去操心,所以陳興直接就回到了京城。
時間過得很快,陳興在黨校學習的日子,也依然在留意著望山的情況,盡管有些事不用猜也能知道結局,但陳興依然關心錢新來到底落網了沒有,他們那一夥人,又到底有多少人牽涉了進去。
有些事能猜到,有些事,則讓人始料未及,更讓人不敢置信。
李開山那一句‘一切都要結束了’,陳興本以為自己早就理解透對方這句話,以為對方說的是錢新來畏罪潛逃,以錢新來為首的犯罪集團會遭到毀滅打擊,但事實是,李開山話中有話,所以當陳興得到來自望山的消息後,也才目瞪口呆。
李開山自殺了!
李開山所謂的結束,是這樣的結束,以這種方式結束,沒有人能預料到這個結果,聽到消息的陳興,甚至以為自己聽錯了。
但事實就這樣擺在眼前,陳興幾經確認後,終於不得不相信這個殘酷的事實,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李開山像是無意間說的那句‘以後怕是都沒機會和他坐在一起說話’是什麼意思,對方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早有死誌!
一切都結束了,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李開山走完了這短短不到六十年的人生曆程,留給人的,是一片唏噓和感歎。
李開山死了,望山的事卻還沒有結束,陳興從內部消息得知,李開山給調查組寄了一封信,是李開山死前那一刻寄出去的,信裏麵記載了太多望山這些年來的黑幕,李開山以一個親曆者或者說是無能為力的旁觀者寫下了這封信,然後正如他所說,一切都結束了。
李開山用死來承擔自己的責任,是悲壯,亦或是懦弱的逃避?
陳興不知道,待望山的事都調查結束時,一切自有公論。
陳興在黨校猶豫了一天,最終還是決定請假,前往望山參加李開山的葬禮。
李開山的死對陳興觸動還是很大的,之前還曾經坐在一起說話,如今已是陰陽相隔,陳興無法理解李開山在死前的思想活動,有句話說得好,好死不如賴活著,但凡有一絲活的希望,沒有人願意死,就算是李開山真的跟錢新來一夥有關係,最終會受到法律的製裁,陳興也相信李開山還不至於被判死刑,更何況這還隻是推測,興許李開山和錢新來一夥沒有任何瓜葛也有可能,但李開山最終還是選擇死亡,沒人知道李開山死前那一刻在想什麼,陳興突然有些後悔當時在醫院時沒好好觀察李開山的言行舉止,也許那時能看出一點端倪。
人死如燈滅,現在說什麼,終究是為時已晚。
來望山參加李開山的葬禮,陳興很低調,沒有告訴任何人,甚至連李開山的家屬都沒有通知,在打聽了李開山的葬禮地址後,陳興悄然去參加,事後,也悄悄的離開。
這是陳興送別李開山的最後一程,不管最終調查組的結果是什麼,不去論李開山的好與壞,功與過,陳興以曾經共事過的同事身份來送別李開山這最後一程。
夏天的望山,天氣很熱,這是典型的山城天氣,走在街道上的陳興,有種物是人非的傷感,這座城市,有太多的原罪。
調查組還在望山,陳興沒有去聯係他們,他選擇了當天來,當天走。
不過在南州,陳興逗留了一晚。
黃明在南州,陳興和對方也已經許久沒見,上一次來去匆匆,這一次,陳興特意在南州逗留,約了黃明出來坐坐。
除了黃明,包括路鳴,常勝軍,吳漢生等人,陳興都打算利用一晚上的時間,和這些人分別坐坐,這幾人,既是上下級,又是盟友,但亦是朋友。
南州的金都大酒店,陳興和黃明坐在曾經熟悉的包廂裏,神色頗有些唏噓,“一兩年沒來過這裏了,沒想到這包廂裏的布局還是跟以前一模一樣。”
“以前這包廂裏就是專為你留的,後來你調走了,這包廂也還一直留著,之前小菁說你都離開南海了,回來的機會很少,建議將這包廂拿出來招待別的貴賓,被我否決了,我說就算你一輩子都不會來,這包廂也得留著,裏麵的布局也不能動,原來是啥樣,以後都得保持那樣子。”黃明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