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毛幹事在門口叫了一聲,
“進來。”裏麵傳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裏麵傳出來的聲音判斷肯定是政委無疑。
他和毛幹事走了進去。他看見政委坐在碩大的辦公桌後麵在講電話。
政委看見他們進來後捂住電話說:“小毛你先出去吧!”毛幹事如釋重負的趕緊走了,去參加他的cs比賽去了。留下他一個傻傻的站在那裏。在打電話的政委看到他傻傻的站著,連忙用手示意他坐下,這時他才顧得上仔細觀察一下政委的辦公室。
政委的辦公室很大,大概有百十個平方的樣子。整個辦公室分為兩個部分,靠門口這一側是開會用的。裏麵擺著一個小會議桌,桌子後麵是一排沙發,還有一個小茶幾,茶幾上有一個煙灰缸。煙灰缸被擦的一塵不染。
另一部分靠裏側的是政委辦公的地方,一個碩大的辦公桌後麵有一排書櫃,書櫃裏放著很多書。書櫃兩旁分別插著一麵黨旗和一麵軍旗。
他坐在了外側的沙發上,政委看他坐這麼遠。於是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坐到辦公桌前的一張空椅子上。他老老實實的走了過去,坐在政委的麵前,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他看見政委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個相框。相框裏有一張黑白相片,略有發黃。從這一點分析這張相片應該已經伴隨政委有些年頭了。
在那張發黃的照片裏有兩個穿著軍裝的年輕人,從他們穿的69式軍裝上的四個兜可以判斷出他們都是幹部。他們的身後是一座大山,從相片中隱約可以看到正在打掃戰場的解放軍戰士。可以判斷出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戰鬥。
照片中一個年輕人頭戴鋼盔,右手拄棍,左手叉腰。一隻腳瀟灑的踩在一塊石頭上,另一個年輕人也戴著鋼盔,胸前掛著子彈袋,腰間還別了一把五四手槍。一把56式7.62毫米衝鋒槍隨意的扛在肩上。
李小強想這可能是戰鬥中繳獲的。因為在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勝利的微笑。他仔細的一看,那個把槍扛在肩上的年輕人和政委十分的相似,應該是政委年輕的時候。而那個手裏拄著棍子的軍人,好像在那裏見過,十分的眼熟可是他又一時想不起來。
“在想什麼呢?”政委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索。政委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打完電話,還給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麵前。
政委這樣的客氣讓他有點不知所措。雖然他在入伍前聽當過十多年兵的姨父說過,在部隊越大的領導對戰士越客氣越和藹。隻有那些連排長為了所謂的威信在戰士麵前才總是板著個臉,好像自己是個大幹部似的。
說是這麼說,但是真的讓他碰上了,他還真有點不適應。這時的他比剛才還要緊張,不知道這杯水後麵會是什麼樣的“狂風暴雨”。
政委看到他極不自然的表情,笑了笑拿起相片對他說:“這是我19歲的時候,那時我剛提幹在野戰軍當排長,我身邊的那位是我的連長。他十分的照顧我。
拍這張相片的時候正是他得知了他妻子懷孕的消息。我的連長對我說:“他非常思念他的妻子和他妻子肚中的孩子。每次說起自己孩子的時候連長總是一臉的幸福。
他還說要是是個兒子的話,也要他將來繼續當兵。要是個女兒就不用當兵幹點別的。我就問他為什麼兒子就可以當兵,女兒為什麼就不能當兵。
我連長說:女孩子舞槍弄棒的不好,將來找不到婆家。不過他的女婿一定要是當兵的。政委回憶起以前的事情顯得十分的興致盎然。
他不敢打斷。他聽著政委說話,他的腦子卻在想,政委說的怎麼和他遇到的情況有點相似。仔細看相片,他才猛然發現原來那個照片中拄著棍子的軍人,竟然他和他在小陽家裏看到小陽的父親的相片十分的相似。難道政委是小陽爸爸帶過的兵?
不可能!不可能!!世界上沒有這麼巧的事情。他努力說服自己。但是事實擺在這裏讓他不由的又有幾分相信。
“你曉不曉得你是在我開了這麼多次表彰大會中,第一個拒絕從我手上接受軍功章的軍人。”政委說這話的時候說的很輕鬆,但是他從心底卻湧起了一股股寒意。難道政委就要找他算賬了嗎。剛剛稍微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懸了起來。他的額頭上滲出了淡淡的汗珠。
“哈哈!不好意思,嚇著你了小夥子。”政委看到他這個樣子哈哈的大笑起來。
“你願意聽我一個很多年前發生在一個老兵身上的故事嗎?”政委笑完後對他說。
“嗯!”他趕緊點頭,心裏想隻要不是“收拾”自己聽你說什麼都行。
“就是在拍完這張相片後發生了一件事情,戰鬥結束後按照程序,就是評功評獎。上級給我們排分了一個二等功名額,當時要是誰能夠獲得這個“二等功”就意味著他就能提幹,成為一名幹部。
在評功評獎的過程中,那些在戰場上奮勇殺敵的戰士們,在評功評獎的過程中產生了激烈的矛盾,發生了激烈的爭吵。當時每個戰士都覺得自己是英雄,每個人都覺得隻有自己才最有資格獲得榮譽。在爭吵的過程中,一位戰士控製不了自己的情緒,提起衝鋒槍就向他身邊的戰友瘋狂的掃射。
對榮譽的過度追求,已經使他失去了理智。忘記了在他麵前的不是敵人,而是剛剛和他一樣在戰場上並肩作戰,九死一生的生死兄弟。
那時我剛當排長不久,被這突發的情況嚇呆了。當那個失去理智的戰士拿著衝鋒槍對著我的時候,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的時候我徹底的嚇呆了。
我從不畏懼戰場上敵人的子彈,但是麵對自己戰士的槍口的時候。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我愣住了。這時也就是照片中的這個人,我的連長聞訊趕來,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想奪下那個戰士手中的衝鋒槍。在奪槍的過程中,連長不幸被那個戰士開槍擊中。
這時那個戰士也清醒過來了,看到躺在地上渾身是槍眼的連長,和四處躺著呻吟的戰友。他也嚇呆了,於是他選擇了開槍自殺。我看著躺在地上的連長,和受傷的戰友們。我被這一幕嚇傻了。
我看見過倒在敵人槍下的烈士,但是沒有看過倒在自己戰士槍口下的烈士。就是因為那個戰士,在榮譽麵前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迷失了自我,才會製造了這起血案。而我的連長他沒有死在敵人的槍口下,卻死在自己戰士的手上。
我的連長是為了救我而死的。那時我連長才26歲,還沒有見過他尚在腹中的女兒。’’政委說完這個故事,眼睛十分的紅潤。但是幾十年的軍旅生涯告訴他現在不能流淚,尤其是在自己的士兵麵前更加不能流淚。
他看見政委把即將流出來的淚水硬生生的逼了回去。而他聽著政委講完這個故事他也十分的震驚,因為自打他記事起,他所知道的英烈都是死在敵人的槍口下,沒想到還有死在自己人槍口下的英烈。
“你是一個好小夥子!是一個好戰士!!在榮譽和掌聲麵前沒有迷失自我,沒有失去自我。你雖然在表彰大會上拒絕了我們給你頒發的軍功章。
但是我覺得你獲得比軍功章更高的榮譽。那就是正確麵對得失。正確的麵對榮譽。在名利麵前沒有迷失自己。這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這樣的軍人我佩服!”政委說他佩服三個字的時候特意加重了語氣,然後一臉欣賞的看著他。
他被政委說的特別不好意思。雙手在胸前亂舞。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他在進政委辦公室前。他想過和政委見麵後的若幹個版本的場景,甚至做好了被政委趕出部隊的心理準備。
但是沒想到最後的結果卻是這樣一個讓他暫時還無法接受的結果,他的大腦一下子還轉換不過來。這樣的答案就是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的答案。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快要餓死的人突然收到從天上掉下來一箱黃燦燦的麵包,打開箱子裏麵不僅有麵包,還有黃油,和熱氣騰騰的熱咖啡。
政委看到他那詫異無比的表情,他也有點意外。他對李小強和藹的笑了笑說:“這樣部隊的命令不是兒戲,軍功章不是你說不要就不要的。你要是暫時不願意接受這枚軍功章,我也不勉強你。我先把這枚軍功章放在我這裏,我先替你保存著。等你什麼時候覺得你自己有資格佩戴這枚軍功章了,你再來找我好嗎?”
政委說完這番話的時候,那語氣那表情絲毫不像是一個解放軍的師政委在對自己手下的士兵說話,而是像一位慈祥的長輩在對自己的晚輩說話。合情又合理,讓他找不到任何拒絕的理由和詞語。他點了點頭,然後離開了政委的辦公室。
在他走後,政委拿起他和連長的相片用手絹在輕輕的擦拭著,
政委不允許在這張相片上有任何的灰塵。一邊在擦拭相片的時候,政委的眼淚終於如願以償的從他的眼眶裏“衝”了出來。
是軍人都會有一個情結,而政委的情結就是也許就是這張相片。擦拭完相片後政委輕輕的把相片放回原處。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一封已經開封的信件,帶上眼鏡細細的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