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幽靜的宿舍樓裏,燈光昏暗。
此刻學生們幾乎都已經睡下,隻有304宿舍,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遊非慵懶的打了個哈氣,手裏的書又翻了一頁,轉頭看一眼枕邊的手機,時間過了淩晨一點,明天一早還要上課。
他將書簽放進剛才翻到的那頁,把書一合,將床頭燈關掉,呲溜一下從靠枕上溜進被窩裏,正準備閉眼睡覺,耳邊響起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這聲音,他太熟悉了,幾乎每一次他熬夜看書的時候,都能聽到。
他從被窩裏伸出頭,宿舍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從上鋪下來的人是錢陽。
錢陽雖然跟遊非不是一個係的,但平時關係不錯,遊非的專業特殊,整個專業一共就十來個人,都被分配到了其他不同係的宿舍裏。
錢陽從床底下拿了一個盆,遊非看不清楚裏麵裝了什麼,但是他卻看見錢陽從櫃子裏,拿了一瓶東西,還有洗手用的香皂。
遊非下意識覺得,錢陽應該是要去洗衣服,沒有多想,正準備再次閉上眼睛,耳邊又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嚇了遊非一跳。
睡在遊非對麵下鋪的同學金源突然說話了。
“錢陽又去洗衣服了!”
遊非起初還沒明白金源說的話,漫不經心的閉上眼睛。
“洗衣服不是很正常嘛?”
金源咋舌,語氣擔憂。
“嘖!一般人怎麼會每天都專門到了淩晨才洗衣服?而且他一洗就是一兩個小時,天天洗,哪來的那麼多髒衣服?”
此話一出,遊非突然來了興趣,煞有其事的轉頭看向金源,金源也正看著他。
半晌,兩人像是達成什麼共識,蹭的一下,都從床上坐了起來。
兩人穿好鞋,一前一後離開宿舍,小心翼翼朝著盥洗室走去,沒走幾步,就聽到嘩啦啦的水流聲。
金源好奇。
“水聲這麼大!他不會在盥洗室洗澡吧!”
遊非沒有回答他,不知為何胃裏麵開始不停的翻滾,總覺得接下來會看到什麼驚悚的畫麵。
然而,當他們走到離錢陽不足一米的地方時,卻看到錢陽背對著他們,正在用力搓著盆裏的衣服,身上已經被打濕了一半。
盥洗室的燈隻開了一個,兩人看得不真切,金源打了個哈氣,搞了半天,錢陽真的隻是有半夜洗衣服的習慣而已。
然而遊非卻覺得脊背發涼。
他不由自主又往前走了兩步,金源想拉住他,卻沒來得及。
遊非皺眉,看清錢陽手裏拿著的衣服,頓時全身上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錢陽手裏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衣服,而是一件連衣裙。
連衣裙上滿是發紅的泡沫,看上去就好像紅色的顏料被泡沫化開一般,連帶著盆裏的水都是紅色。
更重要的是錢陽洗的很用力,恨不得將那衣服撕破一般。
遊非吞了吞口水,跟錢陽混在一起這麼久,他從來沒看到錢陽身邊出現過什麼女孩子,不由好奇的盯住錢陽的臉。
此刻,錢陽的表情猙獰到扭曲,嘴角帶著淒厲的邪笑。
遊非不自覺後退了兩步,不一會兒,錢陽將裙子衝幹淨,開始清理自己的手。
遊非和金源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他們從沒看過有人這麼洗手的。
錢陽不停的打肥皂,搓洗自己的每根手指,從指甲縫到指尖,再到指腹,一點一點,細致到讓人頭皮發麻。
遊非吞了吞口水,感覺下一秒錢陽的手就要蛻層皮一般,不僅如此,他還拿起手邊的瓶子,將瓶子裏的東西一股腦倒在自己手上。
遊非這才看清楚,那是消毒酒精。
就算是他這個三天兩頭對著屍體的人,都不會這樣消毒自己的手,遊非甚至有種錯覺,錢陽的手,根本就不是真的!
金源都看呆了,他木訥的走到遊非身邊,小心翼翼拉了拉他的手臂。
兩人回過神來,趕緊離開盥洗室,衝回宿舍。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到錢陽,第二天錢陽就離開了學校,再也沒出現過。
遊非苦笑一聲,不知為何,塵封已久的記憶突然湧上心頭。
“臭小子,都遲到了還在這發呆,帶快點!”老師傅出來,見遊非在發呆,忍不住訓斥。
遊非回過神,趕緊忌憚的點了點頭,從他第一天來這裏工作開始,老師傅就不待見他。
老師傅白了他一眼,然後走向另外一邊的門。
邊走,嘴裏邊嘀咕
“要不是缺人,早就讓你滾蛋了!”
遊非見他走遠,才悄悄鬆了口氣,轉身時,確實有些奇怪。
平日裏,門口總有很多人聲嘶力竭,痛哭流涕,而今天卻格外安靜。
他走到不遠處的洗漱台邊,一個頭發花白麵容慈祥的老爺子,正靜靜躺在上麵。
遊非再次看向窗外,除了隱約的嗩呐聲,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連個人頭都看不到。
他頓時明白了什麼,心疼的用手輕撫了一下老人的頭發,然後打開水龍頭。
遊非沒有注意到,身後通向老師傅辦公室的門,此刻虛掩著,一雙滄桑幽靜的眸子正盯著他。
見他終於開始工作,老師傅輕輕將門關上,嘴裏神經質般的反複念叨:“到時候了,到時候了……”
屋內,除了嘩啦啦的水流聲,什麼也聽不見,按照程序,遊非要用特質的殺菌皂為老人清洗身子,然後將老人的身子擦幹淨,再按摩老人僵硬的身體。
然而,就在他拿出工具準備靠近老人時,他清晰的看到,老人的眼皮蠕動了一下,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閉了閉眼,再次張開眼睛,頓時嚇得向後踉蹌了幾步。
老人的眼皮還在動,而且越來越明顯,很快,兩行血水從老人的眼角緩緩落下。
遊非做這行一年多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腦海中第一個念頭,就是去叫老師傅,剛轉身,遊非突然感覺肩膀一沉,整個身子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一般,眼前一黑,撲通一下摔倒在地上。
突變的景象,讓遊非瞪大了眼睛,他可以清晰的辨認出,場景裏並不是他工作的火葬場。
很快,一摸熟悉的身影出現,他想轉頭去確認,卻像被釘在地上一般動彈不得。
原本安靜躺在梳洗台上的老人,此刻端詳的坐在一個辦公桌前,看上去肅冷倨傲,似乎正在訓斥什麼人,說到激動的地方,老人似乎還想動手。
不一會兒鏡頭一轉,老人突然倒在地上,痛苦的死死抓住胸口,臉色漸漸發紫,老人的麵前似乎站了一個人,腳下踩著一個藥瓶一樣的東西。
老人像在祈求他,不停伸手想要夠那瓶子,可那人就是不給他。
漸漸的,老人沒了動作,整個畫麵都安靜了下來。
遊非的心髒砰砰直跳,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剛才他看到的,難道不是一幕殺人場景嗎?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感覺到渾身一輕。
他試圖轉過頭,看了一眼依舊安詳的老人。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確定,自己已經恢複了正常。
想起剛才的畫麵,遊非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跑到資料台。
遊非手忙腳亂的找出資料,頓時渾身的血液都在倒流,雙腿像灌了鉛一樣,不敢相信的死死盯著老人。
資料卡上赫然就是他先前在自己的景象裏看到的名字,遊非強裝鎮定,趕緊走到自己的置物櫃拿出手機,播出了一串號碼。
兩人一陣寒暄之後,遊非說出了自己這裏發生的事,對麵隻說了句‘馬上到!’便掛了電話。
遊非深吸一口氣,走到老爺子麵前,他不知道為什麼會看到那些,但他知道,不解決這件事,老爺子是無法安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