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天賜聽罷神色有些許黯然,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知是在對我說話還是自言自語:“好啊!好一個冥冥之中啊!”
說完,盧天賜又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一邊出神,一邊狠狠地吸著。
整個客廳裏都開始沉默了。
一直到盧天恩指間的煙都快燒到手指了,他還在怔怔的出神,最後可能是因為被火星燙到了,他才把煙頭掐滅,眼神迷茫,似乎陷入了回憶:“我坐牢十五年,前四年跟伯道一起在賄賂犯倉服刑;最後一年,我本來要刑滿釋放了,可是伯道卻被兩個混賬調戲。我站出來替伯道說了兩句,那兩人就衝過來想把我往死裏打。但我最後卻打殘了他們,被加了十年的刑期,轉到了暴力犯倉,從此再沒有跟伯道見過麵……”
盧天恩因為剛剛親手殺死了他的“摯愛”,再凶狠的惡棍在此時也需要情緒的宣泄。
於是,我終於把盧氏兄弟以及盧天恩與粟伯道之間的恩怨給弄明白了。
前文說過,在港英時期,香港的政界和商界都很亂,哪裏都有黑社會的插足。當年的tvb神劇《大時代》的開頭八集對這一點有著近乎完美的描寫。
盧氏兄弟的父親,盧錦榮是香港著名社團義雲社的話事人。他在香港政界的朋友就是華人總探長梁耀坤。
當時梁耀坤在政界鬥爭中失勢,被政敵送入監獄,弄得義雲社也遭到了牽連。
盧錦榮沒有辦法,隻好四處托關係,最終雖然把義雲社保了下來,但是高層警告了盧錦榮,如果義雲社沒有個重量級人物坐牢的話,政敵那邊肯定是糊弄不過去的。
作為一個社團的話事人,盧錦榮當然不會去坐牢,於是他跟自己的兩個兒子商量,要求兩人中的一個去牢裏替他背鍋,並且許諾誰肯去坐牢,將來義雲社話事人的位子就傳給誰坐。
盧天賜當時以自己想讀書考名校的碩士生為理由而拒絕了,再說盧天賜的讀書成績確實不錯。
盧天恩輟學早,又能打能拚,聽到父親這麼說,立刻就憑著一腔熱血答應了下來。
於是,他便替父坐牢,以巨額賄賂罪的名義被判進監獄,刑期是五年。
牢獄中的生活自然是度日如年,但是盧天恩想到五年以後自己就能當上龍頭老大了,還是咬牙日複一日地忍著。
但四年後,監獄外卻傳來了不幸的消息,義雲社話事人盧錦榮因為中風去世,義雲社的所有事務從此以後都將由弟弟盧天賜打理。
這個消息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把盧天恩給劈懵了,尤其是弟弟盧天賜帶著有父親手印的遺囑來監獄裏探視他的時候,他完全是心如死灰。
他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父親會突然暴斃,又想不通為什麼父親立的遺囑上,竟然是把義雲社全權交給了盧天賜。
後來,他才了解到,那份遺囑其實是盧天賜自己起草的。
至於遺囑上的手印,是趁盧錦榮因中風全身癱瘓之際,盧天賜捏著盧錦榮的大拇指,給硬按上去的。
也就是這次按手指事件,讓盧錦榮怒急攻心,把最後的一口氣也給消磨完了。
盧天恩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垂頭喪氣了兩天,但是一向不服輸的他終於回過了神來。
那年已經是第五年了,隻要再過幾個月,那盧天恩就能出獄。
雖然現在盧天賜已經上位了,但是義雲社裏麵那些比較有勢力的叔叔伯伯一向都跟盧天恩一條心,有他們支持,盧天恩絕對可以卷土重來,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盧天恩卻沒有想到,在距離盧天恩出獄前的最後一個月的前十天,他們犯倉裏麵突然新來了兩個滾刀肉。
這兩滾刀肉一進來就開始瘋狂招惹盧天恩,但是盧天恩時刻壓製著自己的情緒,就是不跟滾刀肉們發生衝突。
出獄在即,盧天恩根本就不想再生出什麼事端。
兩滾刀肉見盧天恩就像隻活蝦一樣,殺殺都沒有血,於是隻好放棄了正麵去剛盧天恩,另想其他辦法。
又過了幾天,他們發現他和長得非常眉清目秀的粟伯道關係非比尋常,於是他們兩個便當著盧天恩的麵,去逼迫粟伯道跟他們做某種不可描述的激烈運動。
這一下是摸到盧天恩的老虎屁股了,粟伯道那可是他的逆鱗,更是他能夠度過監獄生涯的精神支柱之一。於是,盧天恩就站出來阻止那兩個滾刀肉。
其中一個滾刀肉便開始推搡起盧天恩,另一個滾刀肉依舊對著粟伯道上下其手著。
這下子盧天恩終於毛了,他直接就把那兩滾刀肉廢了,自己也因為打架鬥毆被再次送上法庭。
法庭上,本來盧天恩的辯護律師有機會將盧天恩的這次鬥毆給做成防衛過當的。
可粟伯道那邊突如其來的一份證詞徹底將盧天恩以及其辯護律師的希望,因為那份證詞稱:粟伯道親眼看到盧天恩主動挑釁,將他人打成高級傷殘。
後來,盧天恩了解到,這次事件都是盧天賜策劃的。
那兩個滾刀肉是盧天賜安排進監牢的,司法部門對自己過分重的量刑也是盧天賜暗中送好處的結果。
所以盧天恩才會被這麼快的加了十年的刑期。
而在這十年裏,盧天賜也開始大刀闊斧地對義雲社進行清洗,把那些站在盧天恩那邊的叔叔伯伯全部送去了閻王殿,並培養新人,一直到今天大權在握。
因此,他以為粟伯道的那份證詞也是偽造的,粟伯道是無辜的,是永遠愛著自己,忠於自己的。
可今天,盧天恩終於了解了這血淋淋的真相。
盧天恩漸漸地,這個愛憎分明、心比天高的梟雄,這個視人命如草芥的一方惡霸,竟然也如同一個深閨怨婦一般留下了兩行清淚。
又過了好一會兒,盧天恩的心情終於平複了。
他對我們笑了一下,說道:“行了!伯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下麵是不是該談談你們三個的事兒了?”
我知道正題來了,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正在盤算應該怎麼回應盧天恩的時候,張八爺卻開口了:“哎呀!裏看裏激動的!我們雖然去解了蟲降,但到頭來介蟲降不係沒完全解開嘛!”
盧天恩笑了一聲:“八爺!你可真是我見過的最賤的生意人,先坑我,再坑盧天賜,收了人家的錢卻不做漂亮事。但你在坑我的時候總是能給我帶來點意外之喜,我真的不確定該不該要你的命啊!”
張八爺也笑了,臉上根本就看不到任何的恐慌之色:“當然不該啦!再說我介不係來幫淚來想補救方法了嘛?我身邊的介位兄弟肯定知道啦!”
說完,張八爺就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就這樣被張八爺趕鴨子上架了,還好之前我已經打好了腹稿,現在盧天恩盤問起來,我也有一個滿意的答複給他:“盧老板,當初在幫盧天賜解降的時候,我留了個心眼,有個禁忌我沒有告訴他。”
盧天恩就問我是什麼禁忌。
然後我就科普了一下有關於泥佛的知識以及食蟲鴉的背景,再說道:“供奉食蟲鴉的時候,有一個很重要的禁忌就是千萬不能用人肉去供奉。一旦使用人肉,就會惹得食蟲鴉發怒,反噬主人。”
盧天恩卻說這話說了等於沒說,如果盧天賜一直不供奉人肉,那他不就一直不會倒黴了?
我說:“我就是一個陰行的小卒,不擅長你們的鉤心鬥角,在這裏隻是提一個方案而已,如果盧老板覺得可行,那你就這麼搞;如果你覺得沒把握,那我們再重新商量一個方案。”
我說完,向譚鄉山投去求救似的目光。
希望他能用自己的伶牙俐齒把眼下這關給糊弄過去。
可我哪想到譚鄉山竟然閉著眼睛,雙手還捂著耳朵,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
最後還是張八爺突然幫我解圍:“盧老板,裏還係要放心啦!我覺得盧天賜肯定會供奉人肉呀!”
盧天恩皺眉道:“怎麼見得?你這麼了解他?”
張八爺就說,盧天賜之前問過我能不能查出火毒蟲降的來源,我說了一條線索,讓盧天賜從自己的飲食起居開始查,還說一般性蟲降粉都是下在湯裏的。
盧天恩聽到這話臉突然沉了下來:“這麼說!柏麗豈不是很危險!”
張八爺卻笑著寬慰道:“哎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裏如果能弄死盧天賜,重新拿回義雲社,死一個黎柏麗又怎麼了?死十個都嫌少呀!”
盧天恩卻說他不是不舍得黎柏麗,但黎柏麗怎麼說也忠心耿耿地跟了他好多年……
我一開始聽得莫名其妙的,後來從兩人對話間,我才明白黎柏麗就是今天上午在盧天賜的豪宅裏,負責接待我們的那個嫵媚少婦。
搞了半天,她是盧天恩安插在盧天賜身邊的眼線。
據盧天恩所說,黎柏麗在盧天賜身邊伺候了三年,煲湯特別有一手,能夠用湯抓住盧天賜的胃。
再加上她長得漂亮,又學過舞蹈,身體很軟。夜深人靜的時候盧天賜可以跟她玩不少花樣。
所以,盧天賜應該是很信任與喜愛黎柏麗的。一旦這次他查到黎柏麗是盧天恩的眼線,那估計會用最殘忍的方式來處決她——不排除,盧天賜會將黎柏麗活活肢解,並將其肉供奉給食蟲鴉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