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戴月,日夜兼程,飛鷹風塵仆仆地翻過黃土高坡,一路急走,這天已經進入了秀麗的巴蜀之地。
一場不大不小的冬雪,為秀麗的山川披上了潔白的外衣,銀裝素裹,分外妖嬈。
偏僻的大山,寂寞的驛道,隻留下飛鷹坐騎的一行蹄印。
一間茅草屋,一杆挑出的酒幌,把饑渴的飛鷹牽了過去。
栓好馬,撩開麻黑的門簾,飛鷹走進了並不暖和的酒肆。
一襲冷冷清清的酒肆,隻靠窗的酒桌坐了一位白袍青年。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見飛鷹進來,白袍青年忽搖頭晃腦念起詩來。詞好語侉,如此千古佳句經他口中念出,卻讓人覺得有股怪怪的味道。
飛鷹不覺看了那青年一眼,見那青年個子矮小,卻麵目清秀,頭戴狐皮帽,衣著白長袍,手搖花折扇,腰挎銀鞘劍,似文似武,不倫不類!似男似女,真偽難辨!
“嘿嘿嘿!店家,酒來!”飛鷹扭頭喊道。
“來了!來了!”小二端來一盆剛加炭的火盆,討好地說:“客官,天冷,先暖和暖和!”
南方不像北方,屋裏沒有火爐,更沒有火炕。屋裏除了沒有呼呼的冷風,其實比屋外也暖和不了多少。所以聚一隻火盆放在身邊,那是對客官的分外討好!
“客官,要點什麼?”小二笑臉相迎。
飛鷹伸手在火上炸了炸,搓了搓手說:“來一壺白酒,兩斤牛肉,外加兩個大饅頭!”
“讓客官見笑了!牛肉,小店沒有!”小二笑著說。
“那你們有什麼?”飛鷹也笑了。他記起來了,牛是南方農家人耕田的寶,怎舍得殺了吃肉!
“有小店一早剛鹵的肥鵝。這鹵鵝的鹵子,可是小店幾十年的老鹵,遠近聞名,香著呢!要不客官您……”小二笑著。
“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白袍青年湊趣地念起駱賓王的詩來,嘴裏還鵝啊,鵝啊地學鵝叫,逗得小二嘿嘿直傻笑。
“哈哈哈!好吧!那就來一隻!”飛鷹笑著,豪爽地說。
“好嘞!稍候!”小二樂顛顛地進去了。大雪天的,這偏僻小店,竟做了兩檔如此的大生意,他真的很高興。
很快,酒肉上桌,飛鷹高興地吃起來。
“石魚湖,似洞庭,夏水欲滿君山清。山為尊,水為沼,酒徒曆曆坐洲島。”白袍青年一手執著酒壺,一手端著酒杯搖頭晃腦,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向飛鷹,一邊衝飛鷹伸著酒杯,一邊叨叨叨叨,“長風連日作大浪,不能廢人運酒舫。我持長瓢坐巴丘,酌飲四座以散愁。”
“嘿嘿嘿!兄台請坐!”飛鷹見此人雖瘋瘋癲癲、不倫不類,可這首勸酒詩,卻選得特具匠心,於是對此人生出了幾分好感。
“哈哈哈!山當酒杯,湖當酒池,長瓢舀酒,勸酌暢飲。好氣派!”飛鷹舉杯相邀,“來!幹一杯!”
“幹!”白袍青年一口喝幹杯中酒,毫不客氣地在桌前打橫坐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飛鷹笑道。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白袍客也笑道。
“哈哈哈!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幹!”飛鷹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幹!哈哈哈!”看來白袍客也是個豪爽之人。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幹!”飛鷹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幹!”白袍客也一飲而盡。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飛鷹念道。
“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不願醒!”白袍客似乎真的有點醉了,竟撲在桌上打起呼嚕來。
“咳咳!一個醉書生!”飛鷹搖頭說。
“誰說我醉……醉了!再喝!”白袍客端起酒杯,頭卻歪在桌上,哈喇橫流。
“怪我,都怪我!與他鬥什麼酒啊,真是!不相幹的!”飛鷹內疚道。
“嘿嘿!”這麼長時間來,飛鷹一直活在氣悶中,今日偶爾遇人與他鬥詩,令他豪氣頓生。飛鷹夾起塊肉丟進嘴裏,再抿了一口酒,咂吧咂吧了嘴巴,嘿了一聲,今天這酒喝得可有點意思啊!
一壺酒喝幹了,再續一壺。飛鷹慢慢地喝著酒,陪著那醉書生。
看看天已近黑,那書生還沒有醒的意思,飛鷹隻好把店家招來。
“店家,這書生喝醉了,請問您認識他嗎?他家住何方,如何把他送回去才好!”飛鷹說。
“嗨!他呀!來往客人而已,聽他口音像是外地人。我怎麼認識他!”店家說,“隻是,這些天他天天都來喝酒,已經好幾天了!”
“哦?知道他住哪嗎?”飛鷹問。
“翻過前麵那山坡,走過去也就二三裏地,有個小鎮叫鳳山鎮。他應該是從那兒來的。”店家回道。
“哦,有鎮就好,肯定有住店的地兒。”飛鷹說。“唉!我扶他去吧,大冷天的別凍壞了!”
“哎,哎!謝謝!客官真是好人呐!不然我這小小的店麵真不知道如何容他!”店家千恩萬謝的說。
“哎!應該的,誰讓我惹的他呢!”飛鷹有幾分豪氣,也有幾分無奈。
飛鷹扶著白衣客出了酒店,見那廝腳步拖地不會邁步,隻好把他負在背上,兩人一騎緩緩而行。一路行來,白衣客頭上那狐皮帽上的兩根白飄帶,總在飛鷹的臉上蹭來蹭去,撩得飛鷹好不耐煩。嘿!一個大男人,帽子上弄兩飄帶,什麼玩意兒!
沒奈何,飛鷹停了下來,把那廝放下,想揪掉他的帽子,卻又怕凍著他。隻好把那白飄帶揪巴揪巴打個結團在那廝帽後,重負起上路。想著那廝帽後有一團球晃來晃去的滑稽像,飛鷹心裏覺得好笑,不禁策馬加快了前行步伐。
天已大黑了,飛鷹架著白衣客才來到鳳山鎮。一則因了雪天山地,馬不好走。另一則也因了人地兩生,所以耽擱了許多時間。飛鷹這時才知道,山裏人對路程的長短原來是個糊塗概念,他們嘴裏的所謂二三裏地,好歹也走出了十幾裏!
來到一家叫“同升”的客棧,叫開門,老板好不耐煩地安排飛鷹他倆在二樓的一間偏房住下。飛鷹也不在乎,出門在外,哪顧得許多講究。
飛鷹把那廝撂在一邊的床上,顧自洗了臉腳,準備睡覺。
回頭看看那廝,仍歪著頭打呼嚕。有點看不過去,就上前替他摘了靴子,扶他躺好。又見他歪戴著帽子,那兩根白飄帶也顛散了掛在臉上,不覺搖搖頭笑了。伸手摘下他的帽子,想讓他睡好。可,帽子一摘下,卻把個飛鷹驚呆了!
嗨!這滿頭如瀑的黑發,分明是個女人!
嗨!一個女人,睡在一個大老爺們的屋裏算什麼回事!
真該死!玩了半天,別人姓啥名誰不知道!何方人氏,家住何方,統統不知道!
飛鷹真的懵了!自己怎麼就攤上了這麼回事?把她送出去吧,可又往哪兒送?天這麼晚了,剛剛店老板還不高興呢!
可,不送出去,孤男寡女的同住一室,怎麼說得清楚!
飛鷹急得在房間裏跳來跳去。
終於跳累了。飛鷹無奈地走過去,如避溫神般捏了被子胡亂地蓋在女人的身上,連頭帶腳地都蓋上了!
像不像蓋著個死屍?哎呦喂!飛鷹心裏直犯瘮!
也不知過了多久,飛鷹終於累了,也感到了黑夜的冷。他無奈地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也不敢脫衣服,拉過被子裹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就這樣迷迷糊糊的,他好像看見了他的雁平。哦!對了,雁平現在怎樣了?她會回來嗎?她能原諒自己嗎?若是她知道自己與這樣一個陌生女人住在同一間房間,她會生氣嗎?
忽然,駱雁平就站在了他的麵前,一張俊俏的臉因生氣變得難看極了,有幾分恐怖,又有幾分虛幻!啊!飛鷹心中大駭。
“你這瘋鷹、傻鷹、色鷹!你變了心,拋棄了我,原來是為了勾引良家女子!我殺了你!”駱雁平揮劍刺向飛鷹。飛鷹覺得自己理虧,有心躲開刺來的劍,卻又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或者是該挨她一刀?眼看著利劍刺進自己的胸膛,心中一陣疼痛!
“啊!”飛鷹大聲驚呼。
忽然,飛鷹看見元弘大師就在前麵。飛鷹好像看見了救星,大喊:“大師救我!大師救我!”
可是元弘大師並不想睬他,隻是搖頭,一味地說:“酸菜牛肉麵!酸菜牛肉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