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誰是誰的宿命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臨行(第二更)

時間總是那樣,從不願意停留片刻,無論你是喜是悲,它卻從來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於是,你擁有過的美麗時光,就這樣從指縫中溜走,然後你站在時間長河的另一端,回望著它的來處,然後感慨一路上的風景怡人,最後再感慨、歎息。

可是除了感慨,還能夠做些什麼呢?感慨之外,還是感慨。這是一種無奈。

曆史永遠隻會停留在記憶之中,任你再如何感慨,它依舊無法再次顯現成為現實。

這是一種失去,一種不可逆的過程。

所以,人才學會了珍惜。

隻是,當你失去一切之後,你又拿什麼去珍惜呢?

失去後,才學會的珍惜,是一種遺憾,一種無法彌補的過失。

何於對於人生的遺憾太多了,所以他隻能夠在這最後的時刻,努力地多停留一秒,然後,轉身麵對所有他應該麵對的。

人生是一個不斷麵對的過程。這條漫漫人生之路上,從來不會有什麼事永遠一成不變的。

所以,人要學會努力地麵對。

人生之路,是不允許停留在原地漠視未來的。

逃避,終究是一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對自己的人生不負責任,而且對自己身邊的人不負責任。

世間萬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任你如何逃避,也不可能避過所有的變化,所以,麵對是一個必然的結果。

又是一個黃昏時刻,隻是這是一個沒有夕陽甚至連日光都沒有的黃昏。

這,不是一個寂寞的黃昏,是一個走向末日與新生的黃昏。

也許,這是最後一頓晚餐了。

餐桌上,何於,愈薇和王新塵三人隻是低頭吃著飯,連吃飯咀嚼的聲音都那樣微弱,就像是生怕打破這一刻的寧靜一樣。

沒有人想要打破這一刻的寧靜,因為,這一刻真的是最後寧靜了。

所有人都是一言不發,大家的心頭都很沉重,也許一開口,許多悲傷的話題就那樣打了開來。

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選擇。

窗外,風又開始吹動起來,夾雜著許許多多的枯枝殘葉,拍打在玻璃上,卻發不出半點清脆的聲音。

那種沉悶的聲音,像極了那種悲傷的曲調,在窗外,似在低吟,似在輕唱。

這一頓飯,對於幾人來說,吃的異常艱難,足足有一個多小時,何於與愈薇兩人的飯碗裏,卻還剩下一大半。

隻是王新塵相比較兩人來說,卻是要好上許多,早早吃完,就出門去了。

桌上就隻剩下了兩人,就是就算如此,又該說些什麼,才能夠不牽動那些傷感的傷口。

那樣努力地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終於還是到了臨行的時候。何於知道,是時候該下定決心了。

隻是有些話又該怎樣說出口?牽絆終究是牽絆,隻是最後不要讓它成了羈絆才好。可是,現在已經是羈絆了呢?

沉默。

沉默。

無盡的沉默。

該說些什麼呢?說一些煽情的話,就像交代臨終遺言那樣,然後抱頭慟哭一番?還是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去掩飾這看似平靜的悲傷?

隻是,聰明如愈薇,又該說些什麼,去安慰這個從始至終陪在自己身邊的女孩?

但是真的應該說些什麼了。

如果就這樣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拋下愈薇一個人在這裏苦苦等候,這又是將愈薇置於何地了呢?最終傷了她的心,也辜負了自己的心。

可是,要說,又該說些什麼呢?

於是,便隻剩下了沉默。

沉默成為了兩人此時的主題。

“何於,我想和你們一起去。”愈薇低著頭,一隻手握住筷子,將碗裏還剩下一大半的飯拌動得十分鬆散。

何於聽得出來,愈薇聲音裏隱隱蘊含的傷痛。

是答應,還是拒絕?讓她和自己去那個危險的地方,自己如何能夠放心?可是不答應,又該如何勸慰這個惹人憐惜的陷入悲傷的女孩?

何於沒有答應,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玲瓏剔透如愈薇,她又怎麼不明白何於此時的心情呢?她知道,何於陷入了一個為難的境地。

“我隻要跟在你們身後,遠遠地看著就好。”愈薇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會拖你們後退的。”

何於心底一陣苦笑,話都說到了這裏,自己又該如何拒絕呢?如果到時候自己終究是敵不過這一場宿命,難道就忍心讓愈薇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場悲劇的發生麼?

愈薇見何於還是不做聲,知道何於還是不願地答應自己。

“難道連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都不可以答應我麼?”

愈薇抬起頭,昏暗的房間裏,何於竟一眼就看到了愈薇臉上,那折射著窗外月光的淚滴。

再一次,又因為自己讓她落淚了。何於看在眼裏,心底卻是隱隱作痛。

緩緩地,何於閉上了眼睛,然後輕輕點了一下頭。

睜開眼,看著愈薇臉上微微綻放的笑意,何於心底又是一陣感動,這個女孩,就這樣容易滿足麼?這次,也許就是送死啊。這一去,很有可能,永遠也回不了頭了。可是,她還是那樣開心。這究竟是為什麼?是因為自己麼?

情深是罪。牽絆了兩個人,然後放不下,然後彼此付出,最後,也許是終成眷屬,但也許是鏡花水月。

紅塵種種,終究敵不過那紅樓夢一場,也許夢幻成真,也許夢幻成空。不成空,永遠也不會放棄成真的期望。

所以,修行之人便有了情劫一說。世間眾生,堪不破這種種情劫,終究隻能夠在欲界之中苦苦沉淪。

可是有很多人,明明知道這是劫,卻依舊奮不顧身地牽扯上這一切,隻為了那似真似幻的紅樓一場夢。

情深是罪,這交織著罪責的宿命之網,又如何不是罪呢?

何於擁起愈薇,然後緊緊的摟住,差點讓愈薇喘不過起來。

隻不過才一會兒,何於便鬆開了力道。那緊緊的一擁,就仿佛是做著最後一次的留戀。然後何於抬起手,一指點在了愈薇的腦後,就像那個夢境之中,暮日一指點在暮雪的腦後一樣,沒有半點偏差,沒有半點遲疑,狠心而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