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幾人尾隨著吳老師從正門進去,走過了還算挺拔的教學樓,又穿過一條窄小的遊廊,一個靜謐的花園就呈現在眼前。
說是花園,其實名號是不正的,但是中央的那棵參天大樹就讓人驚訝不止,那彎曲的虯枝,張牙舞爪的向四麵伸展開來,仿佛要申入建在一邊的血色的學生宿舍一樣。
菲兒唯唯諾諾的攙住小玲的胳膊,說:“玲姐,這個樹可真怕人啊。”
阿威回頭笑道:“古今往來關於樹的鬼故事可多呢,如聊齋中的蘭若寺旁的樹妖,對了,最近香港那邊風傳一個鬼故事,說有一個年輕人和她母親去郊外遊玩,然後到一棵參天大樹下用餐,打開飯盒後,發現裏麵全都是碎樹枝,你們猜猜誰吃了她們的午飯?”
菲兒聽到此刻一聲尖叫,淚珠兒也淌了出來,小玲怨道:“阿威,你嚇唬菲兒幹什麽。”阿威卻火上澆油的笑著。此時吳老師卻轉過身來,幽幽的道:“不要亂說話。”
不知怎的,我感覺到他的話中帶有一絲恐懼,仿佛有人要把他生吃了一樣,“男生在宿舍1的402室,女生到宿舍2的402室,兩個人一個房間。”
說罷,吳老師把鑰匙給了我們,自己向教師宿舍那麵走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中。小玲一聲冷笑:“好奇怪的人。”
我們把行李分好後,就去了各自的宿舍。
阿威和我是在四樓的第二間房,也就是說,除了1號房間其他房間還沒有安排住人。
房間還算不錯,十個平方米對兩個人來說甚至有些闊綽,夜有分立的床位,不用保受上下床的折磨,書桌還算幹淨,但唯一讓人不舒服的是外麵搖曳的樹枝,那奇形怪狀的生命,讓人從心裏生出恐懼來。
我回頭看見阿威把衣服放好後自己躺在床上,圓睜著兩眼,不由得說道:“阿威,你別那樣,真的很嚇人。”阿威聽後朝我憨笑道:“在火車上都睡了五個小時,所以很精神,剛才想事情呢。”
我釋然了,隨後又不得不全身痙攣似的緊張,原因是阿威說了讓人不寒而栗的話──他呆了半晌,然後拍拍我的肩膀,說:“小冬,你知道我剛才想什麽嗎?你知道剛才小玲的話是什麽意思嗎?”
我笑道:“不是就覺得人家吳老師神秘嗎?”此刻,他的眼神有呆滯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你和菲兒都是近視眼,黑天裏看不到什麽,我和小玲卻看得真真切切,他──走到那裏。一下子就不見了。”
我突然間感到頭暈目眩,有種非常想嘔吐的感覺,我強忍住後,試探的說:“你的意思是,他消失了?”阿威點點頭,然後突然拉著我的手,說:“走,我們去看看,那裏是否有什麽東西。”
我慌了神的向後退,我知道自己心裏的恐怖達到了極點,雖然我愛聽鬼故事,但是我隻是將這作為一種娛樂,我不願意這是真真切切的。
然而心裏又很明白,如果弄不明白,這個學校是沒法呆下去了。
於是跟阿威躡手躡腳的跑下四樓,轉了個彎,悄悄的向教師宿舍走去。
我從來沒有感受過夜是那麽的黑,心中懷揣著巨大的恐怖正是這種感覺的使作俑者。
然而突然聽阿威一聲撕心裂肺般的叫聲,我問他,怎麽了,他的嘴半張著,但很快又閉上了,我磚頭一看,嚇了一跳,是吳老師──
在黑夜中,就算是你的至親,在莫名的時刻站在你的背後也會讓人嚇的魂飛魄散,何止,這還是我們剛認識的老師。
反正,不知道怎麽收場的,我們又回到了宿舍,隻記得老師罵了我們很多,回到宿舍本應是誰不著的,誰知在窗外夜中的沙沙聲,卻將我們慢慢催眠,推向無知的境地。
不知道為何,沈睡得如此之快,仿若先前在火車上的睡眠完全不存在般,而剛才的驚魂卻又不能成為玩味而讓人的精神振奮,真的就這樣一下的睡過去了。
夢境中,我和阿威到了一所寺廟,我總是不對寺廟敢興趣的,偏就拉著阿威往外走,阿威卻不挪動半步,然後擠出來一句話:“那裏有樹!”夢中的我心裏一陣哄笑:本不是自稱能耐嗎?卻又害怕起樹林來。
外麵很黑,樹林的確有一種一樣的色彩,然而我卻衝了進去,記得那是怎樣的摸索,磕磕碰碰,直到眼睛適應了黑暗,才發現這是如此複雜的一座加扣扣叁八六貳五九叁九四空間首發迷宮。
中間卻有一棵極大的樹,樹枝如蛇一般彎曲著,我環著它而行,步伐十分沈重,心中已經感覺到有一種未知在等著我。
果然,一幅慘淡的景色就在眼前──菲兒,小玲都直挺挺的吊在樹上!她們本來迷人的雙眼現在已經突出了眼眶,直勾勾的盯著我。
此時,一根粗壯的枝幹抓了過來,死死的纏住我的脖子,然後尖端的部分插入我的脊梁,然後吸食我的血液和骨髓,那一刹那我感到無盡的失落,眼前甚至出現了好多幻象──是阿威!還有一些學生們,我向他們求救,卻沒人反應。
姑且算是白天開始了,反正我已經覺得外麵天已大亮,外麵夜有洗臉漱口的聲音,我微微的睜開眼,看了一下擺在床頭櫃上的鬧鍾,已經早晨六點了。
再仔細一看,並非我們帶來的那一個鬧鍾──是學校為我們準備的,我把阿威推了起來,他迷迷糊糊的,隨口就問是不是黃昏了,我笑道,你睡暈了,現在是早晨六點。
他突然清醒了,然後抬起手腕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反問道:怎麽可能,我的電子表明明是6:00pm!我湊過去一看,果然。但窗外的景色告訴我,他的表“壞”了。
阿威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情況,然後砸了砸手表,說這塊破表還是品牌貨呢,那麽快就沒電了。
我感到事情頗有蹊蹺,然後走到外麵問了幾個401室的同學,他們都說沒有錯,他們的表都正常,於是我也回房掏出箱子裏的表,沒錯,是早晨。我為自己的無知和阿威的破表而可笑。
過了一會,學生會的生活部長跑了進來。是一個高個兒的男孩,嘴上洋溢著微笑,十分精神的樣子,他說學校要在八點鍾搞升旗儀式。
再次於菲兒幾人呆在一起,已經是七點五十了,離升旗儀式還差那麽一會兒,我望著小玲那懨懨的樣子,笑著說:“怎麽,昨天沒有睡好嗎?”小玲卻擺擺手:“是睡的過頭了,你不覺得我們睡了好長時間?”這時我突然明白阿威的話了。
升旗儀式十分的簡單,學校領導一一的上台做了介紹,然後我才發現,原來濟南是一個很落後的地方,為什麽人人說話都有一股子脫離時代的味道。
他們說的都很老套,竟然還牽扯到什麽堅持毛澤東的絕對權威類似於文革的胡話,下麵的學生都一片哄笑,此時上麵的幾個人都要發作,卻又強忍著。
不知道是不是學生們都聽煩了,一個小夥子吆喝道:“閉嘴吧。”領導們不禁紛紛表示驚訝,但仍就克製著。
上午是沒有課的,我與阿威準備出去遊一圈,以免在這死氣沈沈的高校中悶死,可是傳達室的老頭卻不準,我也是絕不屑與這種人理論的。
也許我也很以貌取人,但畢竟那個老頭的麵目極其可惡,老皮上枝條縱橫,不知寫下了多少年的春秋,那幹澀的眼睛,甚至讓人懷疑近些年來他是否有過眼淚。
正在垂頭喪氣的時候,阿威告訴我可以從學校花園前麵的矮牆爬出去,我聽了不禁大喜,於是穿過一條楊樹小道,就直奔花園而去。
一路上,阿威看著兩旁的參天大樹,悄聲對我說:“小冬,看看那些樹。”我也仰頭觀察──那些樹,那些依然張牙舞爪的樹枝,它們的臂膀互相連接著,仿佛分不清哪棵為哪棵,我猜它們的根也必是相連的,可以歸為一宗門派了。
但我的心思沒有放在樹上麵,隻考慮到如何翻牆。
其實事實告訴我是不用擔心的,那裏的石凳絕對可以幫我們的忙,我用腳輕輕一凳,然後一個漂亮的翻身就跳到了外麵,阿威的體重則高於我,所以爬起來稍稍費事,但也過來了。
外麵真不是一個正常的地方,全都是平房,它們建在一條土道的兩旁,顯得像一座座擴大了的墳墓,我跟阿威說去找一家做小炒的地方,他也欣然同意,於是在土道上朝東走了開來。
一路上,阿威不斷跟我講一些關於校園的鬼故事,例如廁所裏的老婆婆,三樓血滴之類的,但最令我受不了的是一個叫做紅坎肩的短小鬼故事。
既是說一個女生在浴室裏洗澡,忽然聽到窗外有人問她要不要紅坎肩,她就信口回答說要,結果第二天她的皮膚被剝了下來,就像穿著一件紅坎肩。人當然是死了的。
其實,最令我不安的是沒有看到一個活人,一個問題也在我腦中回旋開來:為什麽兩旁全都是民房,而沒有人出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