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父母對孩子發火都是因為孩子讓父母嚇了好大一跳,而讓父母嚇一大跳的最好方法就是去一個他們認為十分危險的地方。
但是小劉這時自己也還沒有明白,他到底是覺得什麼地方危險才這樣擔心自己的兒子。
兒子緊緊地抱住他,說:“我,我來找你,爸爸。”
小劉知道自己回家晚了,有點內疚地摸摸兒子的頭。
兒子又告訴他:“我剛才看見一個人,一個穿軍裝的老頭子,他的樣子很可怕。”
小劉看見自己兒子的小臉發青,顯然是剛才一個人走過來被嚇著了,有些心疼地說:“沒事沒事,爸爸在,不要緊。”
“一個老頭子,有什麼好怕的,膽小鬼。”他刮著兒子的臉,嘻嘻哈哈地逗著他,想緩解他心中的恐懼。
在他心裏卻在想另外一件事:那惡霸跳河時,村長是33歲,那惡霸比村長大了12歲,也就是45歲,五年過去了。他現在應該是50歲了吧。
一個50歲的人,對於一個小孩子來說,絕對已經是一個老頭子了。他心裏又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這個時候,兒子又說:“爸爸,不是這樣的。那老頭子剛開始時並不怕人。”
他驚慌地拉著小劉的手說:“可是他走著走著,弓著的腰就開始挺直,頭發也長長了,他好象?”他話沒說完,小劉拔轉身形就往回跑,孩子嚇得一呆。他連忙跟上去,生怕在這黑漆漆的夜裏,會被爸爸丟在寂靜無人的林間山道上。
他衝到公社,一腳踢開了村長的門。村長的女兒正伏在村長的懷裏撒嬌。村長麵色有點白,正在很安詳地輕拍女兒的肩膀,見他闖進來,就問:“你怎麼了?”小劉一愣,覺得自己太莽撞了。
他的兒子也到了。怯生生地躲在他背後,小劉想說點什麼就走,卻發現兒子在抱著自己的腿發抖。
“怎麼了?”他問兒子。“他,他,他不是,不是?”
他還沒說完話,村長的女兒從村長的懷裏回過頭來。她的臉色灰得象塗牆的石粉,一張皺紋疊起的臉象是蜥蜴身上的皮。她眼窩已經深陷,眼珠子是橘黃色的。她正趴在村長的懷裏噬咬他的胸口,吃得滿臉都是血和一絲絲的肌理。
“嘿嘿嘿。”她用毛茸茸的綠舌頭舔了舔鼻尖,向他們呲牙咧嘴地笑著,嘴唇上全都是血,一滴滴地往下流,還繼續使勁地用她一雙瘦骨嶙峋的手扒開村長胸前那個已經被撕爛了的血洞。“嘿嘿嘿。”村長還在說話:“我沒事,你們走吧。”
“嘿嘿嘿。”“我和我女兒在一起,我們很好,不要來打擾我們。”“嘿嘿嘿。”“下班了小劉,你可以回家了。”“嘿嘿嘿。”
“我是親眼看見的。那個平時溫文爾雅的姐姐,居然在,在啃他父親的心。”大伯劇烈地顫抖起來,聲音也變得十分激動。
他突然捂住胸口,嘴唇發白,跑到廁所裏猛嘔了起來。他就是當年那個小劉的兒子。而小劉,則就是後來帶著我的爸爸和大伯從陝西一路逃到崇明,而我一直把他當作我爺爺的那個人。
至於我那從未見過的姑姑,卻再也沒有出現過。“他一定先殺死了姑姑,然後再變成姑姑的樣子去騙爺爺。”我喃喃自語說。
大伯又繼續訴說著:“爸爸臨終時,我不在崇明,他把事情告訴了你父親,但是你父親以為是老人家的腦子糊塗了,一直都沒信。後來我雖然跟他提起,他也總是將信將疑。直到你說你遇見了你大爺爺,他才徹底相信,那是真的。”
三舅家裏沒有開空調,可是我們覺得這房間裏仍舊有一種寒氣。這個時候,舅媽已經披上了衣服走出來一起在旁邊聽。
三舅原本一直都不想告訴她事實真相,怕她受到驚嚇。可大伯講的故事太駭人,他竟忘了阻止舅媽從裏麵走出來。
子青給大伯倒了一杯水。但大伯的手抖得很厲害,杯子端到嘴邊,卻喝不進去,水不斷地從搖晃的杯口裏溢出來。
我們都不敢打擾他,於是房間裏便悄無聲息。
舅媽早已嚇得麵無人色,她的聲音象是用力壓低了的驚聲尖叫,她瞪著我們說:“你們說的究竟是什麼?不要那麼無聊!沒聽人說麼?晚上不要講鬼故事!”
浙江一帶民間有種說法,說是若你晚上講鬼的故事,鬼聽見你在說他閑話,就會來找你。
她說完這句話,竟不由自主地向窗外望了一眼。所有的人都隨著她的眼光向那裏看去。一時間氣氛恐怖到了極點。
幸好那裏什麼也沒有。子青忽然說:“劉伯伯,怪不得你這些年經常在接觸一些異靈之類神秘文化的學說,你是不是想弄清楚,小帆的大爺爺究竟是怎麼便成那個樣子的?”
大伯已經平靜下來,他點了點頭,說:“是的,我一直在尋找這個答案。”
三舅和我異口同聲地問:“有線索了嗎?”大伯轉身從包裏翻出了一本筆記本。
他翻開本子,說:“我還不能肯定,初步估計問題就出在當年你大爺爺所提到的那個不死配方上。”
他本子上密密麻麻地記滿了一些奇怪的符號。
他說:“這是梵文,我尋找了很久才找到這個,我花了很多時間去翻譯這段文字。”
我問:“這是什麼意思?”“這是一些藥物的配方,”他說:“大部分藥的名字我都沒聽說過,有人形何首烏,百年野山參,似乎都是些很稀有的品種。另外,需要可怕的東西作藥引。”
子青打了個寒噤,問:“什麼東西?”
“兒童的心髒。”大伯沉重地說,“西遊記裏有這樣一個故事,說是唐僧師徒到了一個叫比丘國的地方,遇上一個妖怪作亂,要一千一百個小男孩的心肝給當地的國王作長生不死藥的引子,和這個很有相近之處。”
我想了想,說:“對,你剛才說我爺爺去抓他的時候。他已經害死了幾十個孩子了。難道他已經把藥煉成了?”
大伯說:“實際上,人的身體主要是由精,氣,神三樣東西相濟,然後陰陽調和平衡,才能完整。他要孩童的心髒,其實就是要吸蝕血液裏麵純陽純陰的精氣。然後加以藥物配置調和,融入本身命脈的機理,或許是可以達到延長壽命的功效。不過,卻被你爺爺追上給破了。”
子青拍手說:“我知道了,小帆爺爺打了他一槍,使他精氣外瀉,所以就沒效果了。”
三舅卻苦著臉問:“那他怎麼能到現在還來害人。”
子青撓撓頭皮,不說話了。大伯說:“我原來一直認為,他當時也許還沒有吃這副藥,但是中槍之後,為了能不丟掉性命,倉促之間隻好把藥吃了,可能藥方上還有什麼缺了,所以雖然救了他的命,卻並不能讓抵製他本身的衰老。”
舅媽戰戰兢兢地問:“所以,所以,他要回來報報報複小帆的爺爺?”她把臥室的門虛掩著,不時看看裏麵熟睡著的兒子的情況。
她的聲音因為恐懼而顯得越來越嘶。
大伯把他的本子又往後翻了幾頁說:“也不全是因為這個。後來我到處尋訪,又發現了些新的東西。”
他說:“我發現有一篇資料上記載著了這種藥方,但是其效果根本就和長生不死是兩碼事。”
“那,那是什麼藥?”我和子青一齊問。“是一種激發人體潛能的藥物,”大伯眉頭緊蹙,說,“人的大腦裏,百分之七十是沒有被開發出來的部分,在我們充分運用已開發的百分之三十去拓展了這個世界,使人類的社會不斷進步時,卻抑製住了自己大腦內那一部分未知力量的進化。”
“貓和狗,或者是其他的許多動物,在地震,火山等大自然災害爆發之前,會有驚慌,逃跑的現象。”
“有些動物,象老鼠,狐狸等,他們在災禍來臨時總能預先感知,而成功逃匿。”
“他們的智商是遠不如人類的,但是在某種未知的能力上,人類和它們相比簡直就象嬰兒一樣是一張白紙。”
“這就是人們說的第六感吧?”我問。
“也叫直覺。”他肯定了一下。“人類的那一部分一旦被全激發出來,所儲存的能量,恐怕遠遠比一隻貓一隻狗或者一隻狐狸來得可怕得多,”大伯說,他想到往事,眼裏掠過一絲恐懼,“所以之後他若要將自己的生命不斷延續,恐怕比尋訪不死藥更來得簡單。”
“那藥比不死藥更加害人,說白了就是把一個人魔化了。”他忿忿地說,“不知是什麼人想出來的。”
“他現在可能會用什麼方法來延續他的生命呢?”子青把這個問題迫不及待地拋了出來。
“找一個嫡親的人,用他們血液中的精氣來滋長他身體裏的戾氣。”
“當,當。”牆上的鍾忽然敲響了,把屋裏眾人嚇了一大跳。已經是淩晨兩點了。子青愣了愣,才說:“所以你大爺爺回來,害死你爺爺,是為了延續自己的生命。”
“那麼,他的生命已經可以得到延續了,還回來幹什麼呢?”三舅又問。
大伯搖搖頭,表示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