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同室操戈

“隻有一個解釋。”舅媽忽然咭咭地笑起來,那就是報複。

三舅猛地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用手指著她,大聲說:“李鳳,你你,你是你嗎?”

舅媽笑得更開心了,聲音象一隻受了傷的貓頭鷹在尖嘶。“是我,當然是我了。你難道認不出來了嗎?”

她一邊說話,一邊撕開了自己的衣裳,在心髒那裏,有一個洞。她的心髒已經沒有了。血正在慢慢地溢出,染紅了她的睡衣。

她的臉色一點點變白發灰,眼睛裏的眼珠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眼白部分則一絲絲開始發黃。窗外的風猛烈起來,窗戶被砰地一聲吹開。舅媽的血象泉水一樣從她的嘴和胸口的洞裏湧出來。

她的眼珠幾乎要從眼眶裏掉了出來,緩緩舉起了一雙灰色的手,呼嚕呼嚕地說:“都是你們,我才會變成這個樣子。”燈泡“啪”地一聲響,房裏頓時漆黑一片。屋裏的人頓時慌亂起來。隨即,我聽見了三舅的慘叫。

然後則是子青的怒吼,黑暗中一個身影從我旁邊向慘叫聲傳來的方向掠去。還帶起一片刀光。

他手裏還有那把西瓜刀呢。緊接著木頭斷裂的喀嚓聲,桌椅倒地的重響,玻璃碎裂的脆音,亂成了一片。“小心,小心。”大伯的叫聲是我在這一片混亂中最後聽見的聲音。在午夜的寂靜中,這叫聲分外驚怖。

這叫聲之後,屋裏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一片沉靜。“子青。”我叫了一聲。隻有窗戶在風聲下撞擊窗棱的聲音。“砰咣,砰咣。”

“大伯。”我又叫了一聲,發覺自己已經連喊叫的力氣都漸漸消失。

仍舊沒有人回應,我好象踩到了什麼東西,軟軟的,象是人的手,我渾身發抖,後退兩步,撞在寫字台上。

我的手指觸到了台燈,連忙把它打開。

雖然隻是一點昏暗的黃光,我卻已感到欣慰了很多。屋裏狼籍一片,椅子斷了一條腿倒在地上,沙發上的腰枕都被撕裂了,茶幾上的玻璃碎得更是厲害,幾隻喝水的玻璃杯跌碎在地上,一地的碎片。

到處有血跡,在地板,沙發,椅子和茶幾的木腿上四處濺落。

可是他們一個也不見了,隻剩下那把西瓜刀還冷冷靜靜地躺在地上。他們好象突然之間被運送到了另一個世界一樣,就這樣蒸發在了空氣中。

“吱呀,吱呀。”臥室的門被風慢慢吹了開來。門裏黑森森的,風從那間黑色的屋子和窗戶之間穿來穿去,發出一種尖嘯,象是一條通往異界的通道。本來那應該是我表弟睡覺的地方,恐怕現在無辜而幼小的他也已經慘遭不幸了。

我知道這個時候,唯一能依靠的隻有我自己了。他要找得本來就是我。“我一定會等你的。”他說過。“隻有一個解釋,報複。”她也說過。

我揀起那把西瓜刀,看了他最後一眼,向那扇門走去。這是一扇決定我生死的門,它是我命中注定的必經之路。我緊握著刀把,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碎玻璃在我的腳下悉悉索索地響著。推開門,裏麵很安靜。我摸到開關,按下。屋子裏明亮了起來。表弟坐在床上靜靜地看著我,麵色安詳。

他的睡衣是綠色的。想起了大伯所說的村長爺爺,我想當時劉爺爺,一時還不習慣,就這麼區分兩個爺爺吧。所看見當時我爺爺的表情就是和現在的表弟一模一樣的吧。

我的手心裏都是汗。“你殺了他們?”他笑了起來,帶著一種極為興奮的神情,兩片烏青色的唇分開,當中出現了一個黑色的洞。白小的牙縫間還流下了幾許血絲,他說:“他們幫助你,就是阻止我。”

他說話時象一隻烏鴉在冷笑。“他們被你弄到哪裏去了?”我大聲質問他。“嘿嘿嘿嘿。”他再次怪笑起來,胖乎乎的小臉上完全是一個成年人的神色,眼中狡黠之色不停在流竄著。

“你很快也要去了,去了你就知道了。”他的臉色慢慢開始發灰,眼睛眨了眨,忽然變成了一對橘色的鬼火。

我發現我手開始發麻,西瓜刀已經有點拿不住了。

他從床上跳下,慢慢地向我走了過來。他嘶啞著嗓子說:“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我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舉起刀向他頭上劈了過去。“啪”地一聲,這間房間的燈泡也爆了。

於是一片黑暗之中,隻剩下那雙陰譎的眼睛。我一刀劈在了他的頭上。小小的,軟軟的頭。象砍進了一團軟泥裏。

我感到有什麼液體飛濺而出,掠進了我的眼睛。

清晨,枕邊的小鬧鍾照例在八點整劈裏啪啦地鬧開了。睜開眼睛,看見床對麵牆上的一副巨大的海報黑客帝國2,基諾李維斯酷斃了的臉龐在上麵帥氣逼人地看著我。

這是我住了三年零五個月又二十一天的房間。

這一切好象完全是一個夢。我揉揉眼睛,爬起來,感到神清氣爽,並沒有在昨天,或者說在夢裏那樣渾渾噩噩的糟糕的感覺。

天哪,這個夢太恐怖了。我想著,伸了個懶腰,慢慢地走到輿洗室去刷牙洗臉。

鏡子很幹淨,我一邊刷牙,一邊欣賞自己一向引以為自豪的麵孔。

雖然個子不高,但我總覺得自己還是蠻英俊的。可能這昨天一天過得太糟糕了,所以臉色明顯血素減少,看上去過於白皙了,幾乎沒什麼血色。

不過我就是不明白憑什麼老是曹健那個家夥的女朋友比我的多。

想到三年來一直與我“同室操戈”的曹健,我不僅又向他床上看去。那裏空空如也,隻有幾條待洗的襯褲。

今天的空氣很清新,雲很多,看不見太陽,有些陰沉。但是我覺得走在路上的感覺前所未有的好,風吹在臉上涼絲絲的,很舒服。

路旁飲食店的老板,餛飩攤的大娘,正趕著返校的清純學生妹,一切都看來很美好的樣子。

美中不足的是,我的腳踏車出了問題。我看見路邊有個修車鋪,就推車走了過去。

“老板,您幫我看看,這車是怎麼了?”老板是年紀大概隻有二十來歲的外地婦女,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村衫。

她幫我檢查了一下,說:“你的鏈條要調一根了。”說著,他轉身從箱子裏去翻。我看見他的村衫下的身體很瘦弱,覺得這麼一個看來弱不禁風的女子卻來做修車這種頗需要體力活的生意,好象不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

我說:“你一個人做這生意嗎?累不累?”她回頭看了看我,笑笑說:“還好,我撐得住。”

我注意到她的樣子很文靜,笑起來雖然說不上很漂亮,但也是很秀氣的。“生意怎麼樣?”

“不太好。”她說,“一個早上一個人都沒有。”“不過這其實無所謂。”她的語調突然奇怪起來。她從箱子裏翻出一根很長很長的火鉗,對我說:“我本來就是專程來等你的。”風吹得陰陰的。我想跑,可是雙腳卻象陷進了流沙一樣,紋絲不動。

她的眼睛變得蠟黃,聲音變得沙啞:“我等了你五十年,好侄子,你終於來了。”我轉過頭,竟然看見了大伯,子青,曹健,三舅,舅媽,表弟,還有爺爺。他們全都在這裏。

表弟的頭上還有幾道觸目驚心的深長疤痕,仍是血流如注。他們的臉色都是灰暗的,毛茸茸的綠舌在他們嘴裏晃動著。

黑暗中,我一刀劈在了他的頭上。小小的,軟軟的頭。象砍進了一團軟泥裏。我感到有什麼液體飛濺而出,掠進了我的眼睛。

我想停,可是我不敢因為他的聲音仍舊在繼續。“你們都是我的奴隸,在我的國度裏供我飲用鮮血的奴仆。你們都是,你們一個也不能阻止,一個也無法逃掉。”

猩紅色的液體流在了他的眼睛上,但那兩朵橘色的鬼焰卻越燒越烈。

星期一的晚上,江宥文感到肚子有點兒餓,就走出校門準備吃一碗麵條充充饑。在學校門口,江宥文發現了一家新開張的店麵,店麵沒名稱,隻有一塊招牌,上麵寫著“埋丸祛X”。江宥文抓了抓後腦勺,猜了半天,也猜不出X到底是什麼意思,但他還是認定這是一家做美容的店麵。

江宥文在旁邊一家麵攤剛坐下,就見室友郭毅麵無表情地走出學校大門,急匆匆朝旁邊那家店走去。“郭毅。”江宥文喊了一聲。然而,詭異的是,郭毅連望都沒望江宥文,推開那家店的大門,一腳跨了進去。

江宥文皺緊了眉頭,他喊郭毅時的聲音很大,郭毅應該能聽到,可郭毅為什麼不理他呢?還有,郭毅長著一張白淨的臉,是學校男女生公認長得最帥的男生,他根本就沒必要美什麼容啊?

江宥文非常好奇,就離開麵攤,推門走進了這家店。一股陰冷的感覺,頓時撲麵而來,江宥文觀察了一下,發現美容店不大,就裏外兩間房,外間坐著好幾個人,有男有女。這些人都是雙眼茫然,麵無表情,一種旁若無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