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臭肉的味道,那是夏天灼熱的午後被滾燙的石板與陽光雙麵夾擊的肉塊在空氣中慢慢變質的臭味。即使屏住呼吸也能感覺得到。“冰兒,記住,這都是假的。你千萬不要被看到的迷惑。”
徐桓話還沒說完,一隻胳膊猛地抓住冰兒的腳踝,把冰兒嚇昏過去。在闔眼之前,冰兒依稀看到——徐桓竟然憑空消失了。不知過了多久,許小冰總算醒了過來,是醫院。她隻覺得腦子一片空蕩蕩的,為什麼我會在醫院。
這時有人推門走了進來,是徐桓。“冰兒,你醒了,太好了。”徐桓放下手裏拎著的水果,趕緊走到床尾。“來,我幫你把床架搖起來。”待冰兒坐起身來,徐桓又貼心地端過來一杯水。“小桓,我怎麼了?”
“你翻公園圍牆的時候摔下來了。把我嚇壞了,生怕你出什麼事。幸好有個好心的過路的叔叔幫忙把你送醫院來了。”“叔叔?他人呢?”
“剛跟護士繳費去了。我剛才看你睡著就在門口去買了點蘋果,怕你餓。醫生說你沒什麼,但是還是要觀察一下。你爸媽還沒下班,待會兒我回去通知他們。“嗯。”冰兒摸了摸自己渾身上下,也沒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
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曾摔下來這一幕。“冰兒,你要吃蘋果嗎?我去洗兩個。”徐桓一邊說一邊從口袋裏掏出兩個大蘋果。“好的。”徐桓帶上門出去了。許小冰把頭靠在床頭,慢慢回憶之前的事。
那些記憶突然像被閃電刷地照亮了。鬼,鬼,鬼。冰兒一下子坐起來,掀開被子,檢查自己的腳踝。雪白的腳踝沒有什麼一樣,但是不一會兒冰兒就看到令她無法相信的事情。腳踝上竟然慢慢浮現出一個烏黑的手掌印。那分明是被人死死握住留下的瘀痕。
冰兒倒吸一口涼氣,趕緊跳下床去找徐桓。徐桓正在洗手間洗著蘋果,但他的臉如同死人般蒼白冷漠,雙手機械地往複揉搓。差不多了,他抬起頭看了看牆上的鏡子。
除了他自己,空無一人。就在他準備離開的一刹那,他發現鏡子裏麵的自己露出了莫名的微笑。這讓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分明沒有表情。難道,來不及逃走,鏡子裏的他被一支手貫穿了腦袋。
後腦勺進去,嘴裏出來。鏡子外麵的他,亦然。另一隻手,穩穩地接住了他手中跌落的兩個蘋果。許小冰全然沒有注意到整個醫院似乎就她一個人,也來不及害怕走廊中慘白的隨時可能熄滅的路燈。
她跌跌撞撞沿著路牌指示找到洗手間。拐進去,徐桓剛好洗完蘋果,大咬了了一口。
看到冰兒過來,他一口呸掉嘴裏的蘋果說:“誒,你怎麼下床了?”冰兒什麼都沒說,抱著徐桓就開始哭。徐桓也就這樣靜靜地讓她抱著,直到她緩過氣來。
“徐桓,真的有鬼,嗚嗚,我想回家。”“冰兒,我相信你。”許小冰聽他這麼一說,倒覺得訝異。
“你相信我?之前在湖心亭你不是什麼都不相信嗎?還叫我別信。”徐桓一臉正色,把嘴巴貼近她的耳朵說:“是的,而且我能告訴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你一定要相信我,趕快跟我離開醫院。你能相信我嗎?”
冰兒看著徐桓的眼睛,裏麵滿是是關切和堅毅。她咬咬牙,點了點頭。
徐桓丟掉蘋果,牽起冰兒的手:“那好,你接下來一定要聽我的。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好。”冰兒暫時想不出來會有什麼稀奇古怪的事等著他們。“我們走到走廊上,一起拔腿向前衝。不管什麼人叫你,或者發生什麼事,你隻能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跑,跑,跑。隻要我不停步,你絕對不能停,知道嗎?能做到嗎?”“好的。”
徐桓捏緊了她的手:“冰兒,我沒有開玩笑。你一定要照做,不然我們都會很危險。”
“1,2,3,快跑。”一對少年在醫院的走廊裏撒腿狂奔。剛才還空無一人的走廊不知何時鑽出來三三兩兩的人群,有推著輪椅的護士,有杵著拐杖的病人,有胡蹦亂跳的小孩。
徐桓完全沒有停駐的意思,拉著冰兒在人群裏靈活地穿梭。而那群人,似乎有意無意的在留住他們。“小姑娘,可不能在醫院裏亂跑啊。”
一個麵目慈祥的大爺坐在輪椅上招呼他們。“能幫我把藥撿起來一下嗎?”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奶奶被他們撞了一下肩膀,藥口袋掉在地上了。
“病人許小冰,醫生在402病房等你,請趕快回去。”連醫院廣播都用上了。還有的人用手阻擋他們的前進,每次都眼看要被抓住了,卻被徐桓拉著冰兒靈活地閃避過去。
有幾次,冰兒分明覺得已經被扯住了衣服,但是還是衝過去了。那感覺就好像,穿透過去了。走廊眼看就要到頭了,突然從旁邊撞出來一架移動病床。“冰兒,閉上眼睛。”等冰兒在睜開眼的時候,他們已經衝過去了。病床落在了他們身後,怎麼回事?穿牆術嗎?
要到頭了,幸好。就在這時,冰兒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剛才在病房裏看到徐桓的時候,他明明穿著白T恤,背上有個米奇的圖案,可現在眼前這個人,穿著黃T恤,而且上麵是個機器貓的圖案。不對,這人。
有了疑慮,許小冰的腳步就放慢了。“冰兒,你怎麼了,不能停啊。快一鼓作氣衝過去就好了。”冰兒往前一看:走廊鏡頭居然是一堵水泥牆。太荒謬了。這個人不是徐桓,一定有古怪。“徐桓”去勢甚猛,一下子就鑽進了牆壁,而冰兒猶豫自己的猶豫,鬆開了徐桓的手。咚,許小冰撞上了牆壁。冰冷,厚實。
剛才穿越人群和穿透病床的穿牆術這次沒有發生。如果那個人不是徐桓,那真的徐桓去哪裏了?許小冰又驚又怕打算另尋出路。就在她回頭的一刹那,驚呆了。
剛才還人聲鼎沸的走廊,現在又變得死一般的寧靜。三三兩兩的人群似乎都鑽進了地裏。
走廊上有一兩盞燈經不起這悲歡起落,竟然傷感地閃爍起來。氣氛更添妖異。遠遠地,看到走廊的那一頭有一個中年男子向她走來。那是誰?我認識嗎?莫非就是之前徐桓在病房裏告訴我的那個叔叔?
不知道為何,冰兒覺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湧上心頭。那種感覺她不久前才遭遇過。看到那隻沒有眼球的小狗是這種感覺;在摩天輪看到那個古怪的大叔也是這種感覺。甚至在荷塘裏看到淤泥中的死屍也是這種感覺。
來者不善,這種本能突然讓她意識到,剛才拉著那個不知真假的“徐桓”的手,她反而是安心的。也許,那才是真的徐桓。
怎麼辦?那個中年男子如同鬼魅,如此多的燈光竟然照不透他的臉。但冰兒感覺得到那人在笑。“徐桓,你在哪裏?快救我。”冰兒拖著哭腔拍打著牆壁:“我跟你走。”
那個中年男子突然加速,仿佛移形換影般猛地出現在許小冰十步開外說:“小姑娘,哭什麼啊?叔叔來幫你好不好?”他一邊說,一邊溫柔地移動著步子。
許小冰近乎絕望。就在這時,她隱約聽到徐桓的聲音,他說““你個白癡,害怕有用嗎?趕緊集中精力,百分之兩百的相信我,我這就帶你離開。”
死就死吧,死在徐桓手裏總比死在這個怪蜀黍手裏好。冰兒閉上眼睛,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徐桓帶我離開。”中年男子伸出雙手就要觸及冰兒的臉,突然牆壁裏伸出一雙手摟住冰兒,倏地消失了。
“可惡,你們這對小鬼頭我看能往哪裏逃。”中年男子無比震怒,以至於他後背上那密密麻麻的骷髏頭也跟著震動。
他背上的肌肉非常怪異,十幾個骷髏頭鑲嵌在背部肌肉中,就像西藏那著名的骷髏牆。有風吹過,骷髏們嗚咽著悠遠綿長哀怨淒涼的鎮魂歌。
許小冰再次睜開眼,又回到公園裏了。這次是荷花池邊的小樹林其中的一顆大鬆樹上。她一下子從封閉的醫院走廊轉移到開豁的視野,差點從鬆樹上滾下去。幸好旁邊的徐桓拉了他一把。
“你給我抱住樹幹,不然待會兒你醒來又在醫院了。”冰兒驚魂未定:“你是真的徐桓嗎?”
“當然是,不然我幹嘛冒死救你?如果是剛才那個給你洗蘋果的徐桓,隻怕你現在已經變成那個怪物的一部分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冰兒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了,說:“我想回家。”
徐桓摟著她的肩膀:“冰兒,我這就告訴你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在這之前,我先讓你了解一點東西。”
徐桓指著樹幹說:“你看,這樹幹是空的,裏麵有個樹洞,我們可以鑽進去。”冰兒好奇地看了看,什麼也沒有。而且樹幹也不粗。怎麼可能裝進去兩個人?
“冰兒,你照著我說的去想。就像我們以前過家家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