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幼年的健哥

下樓來,健哥趴在桌上打瞌睡。我輕輕路過,走到大門口,想一想,回身輕手輕腳來到健哥身邊。見他白T恤上落了幾根短發,遂輕輕撚起。

出門,找到之前瞎逛時看見的香燭店,帶著一包香返回旅店。健哥還在睡著。我順手把桌上一次性打火機牽走。

回了房,封了門,點了香,四處瞅瞅,沒地方可插,我抓抓腦袋,從衛生間裏取了肥皂擱在地上,把點燃的三支香插進肥皂裏,拍拍手脫鞋上床。

盤腿,點燃符與頭發,念咒的時候想,就去20年前看看吧。

睜眼,已置身於20年前的縣城。

時間是多年前,縣城已經初具規模,地平整,路也規製。我在街上隨便走了走,從街頭走到街尾,沒花多長時間。

然後,我看見了小文。

這讓我有些驚訝,我進入的是健哥的過去,怎麼這麼快就遇見小文了?難道小文在20年前就到了這裏?

20年前的小文,樣子絲毫沒變,除了身上的穿著以外——20年的時光,對妖來說,簡直也就是彈指一揮間而已。他沒有戴眼鏡,但依舊頭發耷拉胡須拉雜,靠在一個不起眼的牆角,臉上,是一副很落寞的神態。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瞧見一扇低矮的木門。

門裏有什麼?我有些好奇,於是在小文身邊停下,找了個台階坐好,托著臉,和小文一起等。

等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在我開始覺得無聊的時候,門開了,走出來一個麵目清秀的小男孩,約莫七八歲。這眉眼,這神態,我敢百分之百斷定,他是幼年的健哥。

小文,果然還是衝健哥來的。

幼年健哥一身白襯衣藍布褲,紮著紅領巾,斜身背著一個軍綠色帆布書包,看樣子是要去上學。他出門後翻身將門扣好,邁著大步子昂首挺胸路過我們。

在健哥剛剛邁出門的時候,小文猛然低下了頭,一副不欲被人看見的模樣,跟著偷眼看著小健哥,待他路過後,小文才側頭,目光鎖定,盡情的追隨著健哥的身影。他的眼神很奇怪,假如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溫柔!

小健哥在前頭走著,小文遠遠的輟著,我則滿腹狐疑的走在小文旁邊,直到小健哥拐進縣城小學。

小文停在小學門口,身邊陸續有孩子經過我們身邊,都是和小健哥一樣的神氣一樣的裝扮。稍後,上課鈴響了兩次,一些落後了的孩子們紛紛奔跑起來。鈴音尚未完全停止,外麵已經空無一人,旋即,一聲聲‘老師好’並不怎麼齊整的陸續從一間間教室裏傳了出來。

小文隻是專注的盯著那間屬於小健哥的教室,盯了至少三分鍾,他才轉身慢慢離開。

我看看漸漸歸寂的校園,再看看小文,慢跑兩步跟了上去。

小文連走路的姿勢都沒有變,雙手插兜,低頭弓腰,目不斜視。我跟在他身後,路過良田數畝,來到一棟孤立的獨棟小樓跟前。小文掏出鑰匙開門,然後將門關在身後。

我很想進去看看究竟,可惜這裏顯然是小文的地盤,健哥沒有來過,所以我也進不去。

等了一陣,百無聊賴,索性離開小樓到別處轉了轉。

一轉就轉到中午時分,放學鈴伴隨著孩子們的歡呼遠遠傳來。我返回學校門口蹲守,沒多久便看見背著書包的小健哥。他正在和幾個朋友爭論著什麼,邊跑邊跳,還不時做著手勢。我四周望望,果然看見小文靠在牆角,依舊雙手插兜,默默注視著小健哥。

我跟著跟著小健哥的小文,又回到了小健哥的家門口。

小健哥開門進屋,我決定跟進去看看。但不管怎麼看,這都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童而已,沒有什麼異常。為什麼小文對他這麼有興趣呢?

看樣子,這個問題得由小文親自來告訴我了。

我收法睜眼,順勢往後一倒仰麵躺在床上,然後舒了一個長長的懶腰。

窗外夜色已深,我看看表,已經是子夜時分。我稍作收拾,便和衣躺下。眼剛閉上,又起身,到房門口撤了封門訣。

不知那隻女鬼是否還在這裏遊弋,與其讓她出去嚇別人,不如在我這老實呆著,若是我心情好,幫她超度一番也不是沒有可能。

想著,不覺睡去。

祖奶奶露麵和我扯了幾句閑話,言及朱婆,祖奶奶雖有不豫之色,但也沒有過多責罵。我又表示我會多燒點紙錢給朱婆,換來祖奶奶嘲笑,人家好歹也是公差,不差我這幾個錢。我便說,那就燒點時尚雜誌什麼的吧。祖奶奶點頭表示,這倒是可以的。

閑話一陣,祖奶奶遁走,我一人獨做美夢。

夢醒,天亮。我起床梳洗,刷牙時盯著鏡子突想,昨夜那女鬼怎麼沒來?

吐了口泡沫在水池裏,再喝一口水在口裏咕嘟咕嘟漱著,之後洗了把臉,再把頭發梳順,挽了個發髻,插上我的桃木簪,清清爽爽的出了門。

大堂裏,健哥強打著精神和我打招呼,說起昨天下午他媳婦去看小文,本來想叫我一道,但敲我的房門卻無人應門。

啊,把這事忘記了。遂解釋說,出去走了走,很晚才回來,隨後問健哥小文怎樣了。

“還行,說是有點兒感冒,”健哥道,“就是怎麼勸都不肯去看醫生。”

閑聊幾句我便去小吃店吃早飯,叫了碗酸辣湯,一根油條,一盤煎餃,涼碟兩份,吃得不亦樂乎。

吃完了我在門口的小板凳坐著,歇歇飯氣,歇完了便又到處走,不知不覺走到縣小學門口。小學早已大大翻修過一次,隻是門口景物依稀如20年前。我在我之前蹲坐過的地方繼續蹲坐,偏頭看了看先前小文靠立的那個牆角。突然心有靈犀,小文或許一直住在之前的那個獨棟小樓裏。

我拍屁股起身,決定去登門拜訪一下。縣城經過擴建,變化還真不小,我順著記憶摸索,期間走錯路兩次,但最後還是讓我找到了。

原本被良田包圍的獨棟小樓多了不少鄰居,卻沒有多幾分熱鬧之意。我站在黑漆門前,舉手欲敲門,突然有些猶豫。

小文他是妖不錯,但似乎並沒有做壞事,和健哥相處20年,也一直相安無事。況且他的妖行並沒有在我麵前顯露,沒有挑釁,亦沒有作惡跡象。至於收服之說,現在考慮也為時尚早。據我所知,和人類居住在一起的妖類,實在不在少數。

我放下手,慢慢轉身。

回到旅店,驚覺出事了。

門口街上人頭攢聚,高聲叫罵者有之,怒斥者有之,圍觀看熱鬧人群竊竊私語亦有之。

我撥開人群擠進去,隻見一個中年大媽,腦後紮著短馬尾,身穿一件極不符合她年紀的且質量很差的混紡紗裙,正慷慨激昂唾沫星四濺的用超大的嗓門嚷著什麼。她對麵,健哥一手拉著怒火衝天如被激怒了的小母雞似的媳婦,滿臉的嚴肅。

我聽了兩句,從大媽車軲轆話裏聽出個端倪,原來此大媽是昨天一早退房的那個男孩的媽媽,唔,好像是姓周。

男孩在健哥店裏受了驚嚇,回去沒多久就病了,發燒說胡話,直嚷著鬼啊鬼啊什麼的。周大媽一打聽,於是將目標就鎖定了健哥的旅店。

此刻,周大媽似是罵累了,往沙發上一座,手一拍茶幾,“你說吧。怎麼辦吧。我家就這麼一個娃兒,燒壞了你怎麼賠。”

健哥媳婦終於按捺不住,反唇相譏,“你那娃兒,壞了就壞了,反正也是個禍害!”這話說的有點過了,我不由擔心起來。

果然,那一句話猶如在油鍋裏澆了瓢鹽粒子,周大媽立刻蹦得老高,“會說人話不,會說不,損陰德哩你,難怪母雞不下蛋。”健哥夫妻好像確實沒有小孩,在這個小縣城裏,想必被人在背後說了不少閑話。

突然圍觀群眾有人喊了一嗓門,“周家的,你家小子被鬼迷了,你在人家這鬧也沒用啊,去山上請師父來看看吧。”

想不到這裏也能碰到同道中人,我好奇的支起了耳朵。

旁人附和起來,“對啊,去請道長來吧!”

難道說的是那個道觀?看上去那麼蕭條一副模樣,原來平時他們也捉捉鬼打打秋風。

這個提議遭到了眾多附和,加之健哥不停道歉,周大媽暫時中止了怒氣。健哥再道,“就這樣吧,等下我就去山上找師父,費用我們出。成了吧?”看來健哥隻求息事寧人,不想把自家店招牌砸了。健哥媳婦剛要表示不滿,健哥猛拉了她一把。

丟下一句“中午之前我要看到我兒子活蹦亂跳。”周大媽罵罵咧咧的擠開人群走了。人也漸漸散去。

我看見了久未見麵的小文,還是雙手插兜,低著頭,縮在街角,他茫然的盯著眼前的地麵,不知道對周圍的熱鬧聽進去了幾分。

我走上前,想和小文說話,但斜地裏竄了隻野狗出來,驚了我一下。再回頭看去,小文已經消失,我隻好轉身回了旅店。

大堂裏,健哥媳婦正氣呼呼的用抹布使力抹著適才周大媽坐過的地方。健哥和我打了個招呼,然後問,“你啥時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