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眉毛挑老高,驚詫的看了我一眼,估計是被我的大胃嚇到。我又加了句,“再來瓶可樂吧,要很冰很冰的。”
小文吃東西的姿態很文雅,但,絕對不慢。我剛到小吃店的時候,他的麵碗還冒著尖,等我第一個菜上來的時候,他已經吃完了。
吃完後,小文將碗一推起身離開。
他弓著背,低著頭,雙手插進褲兜,腳上一雙夾板拖,就這樣經過我身邊。那樣一碗熱湯麵下肚,他一張臉卻清清爽爽,一絲汗意都沒有,著實讓我有些羨慕。
午飯後我打著飽嗝兒回到旅店,準備避過了午後的毒辣日頭再出去走走。
大堂裏一對情侶模樣的人正在登記,店老板彎腰從抽屜裏摸出鑰匙盒,挑了挑,“三樓咋樣?最清淨的就是走廊頭的客房了,二樓的已經租出去了。”
那對男女互相咬了咬耳朵,男的回,“好的。”
店老板把手裏的鑰匙遞給他們,說:“309房,上三樓左轉到底就是了。”
哦,正好在我樓上。
大堂一角臨街放了一組木頭沙發,兩個單人的,一個三人的,中間是同材質的茶幾一個,上麵放著盆鬆樹盆景,還是塑料製品。我從報架上抽出一份報紙,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裏,想吹吹空調涼快一點了再上樓。
店老板踱到跟前跟我嘮嗑,“咋樣,飯吃了麼?”
我回,“吃了,多謝推薦,味道還不錯。”
店老板得意笑了笑,“那肯定啊,我媳婦兒的手藝。”
我恍然,“噢,那個小吃店也是你開的啊。”難怪這麼大力跟我推薦。
“不是我的,”店老板解釋道:“我媳婦兒娘家的,我小舅子在弄,我媳婦兒過去幫幫廚而已。”
“你媳婦兒怎麼不幫你?”我問。
店老板沒明白,奇怪問道,“幫我啥?”
我回,“幫你打理這家旅館呀,要不你幹嘛還要請小弟呢?”話題繞回到小文身上,還如此不落痕跡,我很佩服我自己。
“喔。”店老板摸摸下巴,笑了起來,“小文是我遠房親戚,大概表弟什麼的吧,也不算我請的小弟。我反正管他一口飯吃一個地方住就可以了,不用付工錢的。”
原來是這樣,我想起剛才在小吃店小文的模樣,一碗清水湯麵吃得那麼有條不紊。他圖什麼?我突然起了強烈的好奇心,追問店老板,“大概?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你什麼親戚麼?”
店老板皺眉思索一下,搖頭,“他是前來來投奔我的,說是高考沒考好,家裏罵他,他一生氣就跑出來了。其實我以前也沒見過他,但是他來的時候帶著我大伯的 一封信。哎,反正是那種一表表千裏的親戚。我大伯在信裏說,這孩子氣性高,出來受點苦也好。呶,就這麼著了。”說著兩手一攤。
小文留著那麼長的頭發,遮了大半張臉,剩下的半張還被胡子擋了個七八,我實在看不出他表象出來的年紀。想到這,我忍不住看了店老板一眼,他應該是一副二十七八的模樣。
唔,表兄弟,還是遠房親戚,確實是比較好的身份借口。
對於我的反應,店老板有些奇怪,他反問我,然後說:“哎,姑娘,你怎麼對我表弟這麼有興趣?”說完衝我擠了擠眼睛,惡作劇似的嗬嗬笑了幾聲,說:“我這小弟吧,什麼都好,就是太靦腆,又不愛收拾,所以也沒認識幾個女孩子。”
我看著店老板的笑顏,一口白牙,兩隻笑得眯成縫的眼睛,突然覺得這個人很愛笑,別有一種親和力,不由得跟著笑了幾聲,回道:“我對你表弟沒啥興趣啊,我對你倒挺有興趣的大哥。”說完,回擠了下眼睛。
“哎,別介。”店老板忙衝我擺手,“我媳婦兒厲害著呢?”
“喲,要不這麼著吧,”我繼續開玩笑,“咱們的事,下輩子再說?”
“哈哈。”店老板大聲笑起來,“成啊,那就這麼說定了。”
晚上,入夜很深了,我突然被一陣激烈的吵架聲驚醒,接著有東西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噪音正來自我的頭頂,讓我還迷糊的神智立時清醒。
清醒後凝神細聽,隻聽一個女聲尖細憤怒的責罵,“你這個騙子,到現在了你還想騙我?”
想必是今天入住的那對情侶,不知何故吵了起來。
男聲囁喏的反駁說:“不是,你聽我說,我沒騙你。”接著婉求說:“噓,聲音小點。”
“小聲?我幹嘛要小聲?你怕了?這離你家、離那個惡婆娘十萬八千裏,你怕什麼?”女聲猛然將男聲打斷,“你還有什麼可說的?你還想騙我多久?”
男聲,“我沒騙你,我真沒騙你,我向你保證。”
“你保證個P。”女聲顯然怒到極致了,接下來大段都是三字經,罵了半天沒罵出重點,聽得我忍不住著急,他們到底在吵什麼?
好在那女人罵著罵著開始哭訴起來,斷斷續續的還夾雜著男聲的哀求告饒和不斷懇求小點聲,我聽了個大概。無非是男人是個有婦之夫,答應了這個女人盡快和老婆離婚,結果拖了三年沒實施,女人受不了了,於是開始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
聲音越來越小,大概是男人把女人哄好了。
我歎息一下,翻了身正要繼續睡覺,突然一下警覺起來,門外有人。
我迅速下床,踮著腳來到門口,手撫上門把猛然擰開房門。隻是,門外空蕩蕩,隻有走廊天花的夜燈發出昏黃暗淡的光芒。
空氣中還殘留一絲奇怪的味道,是香水麼?我吸了吸氣,不敢確定。
被樓上的那麼一吵,門外不速之客這麼一鬧,我下半夜幾乎睜著眼熬過,好容易在破曉時稍稍合了下眼。
很早我就起了床,聆聽樓上毫無動靜,估計是昨夜鬧得太凶,隻是可憐了我。白天我覺淺,一般睡不沉,幹脆換了衣服出門。趁著清早涼快,去吃個早飯,順便逛一逛。
路過大堂時,我看見了小文的身影,正在整理雜物,打掃除塵。聽見聲音他看了我一眼,隨即轉開。我跟他打招呼,“早啊。”
他低低回了個,“早。”
我又說:“好勤勞啊,這麼早就打掃衛生。”
他再低低回了個,“嗯。”
這態度,嘖嘖。
好像跟我多說一個字就浪費了他的力氣似的。
經過他身邊時,我故意用很神秘的語氣壓低聲音說了句,“我知道昨晚誰在我房門外。”
小文一愣,再看了我一眼,調轉眼睛低聲回,“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對我很有敵意,我有些不解,為什麼?
難道是我露了行蹤,讓他知道我是幹嘛的了?不對啊,如果是那樣的話,他應該對我很有懼意才是。
難道我什麼地方得罪了他?更不對啊,我跟他到現在才打第二個照麵,第二次說話而已。
帶著疑惑我慢慢踱出門,突然聽身後小文說道,“對了,給你提個醒。”
“什麼?”我回頭。
“退房時間是中午十二點。”小文神色淡淡,說完繼續低頭擦桌子。
下逐客令?我笑笑,轉身離開了旅店。
這個縣城靠著山,不知道是什麼山脈山係的。不高,都是石頭,很少見到樹。空氣幹燥,四季缺水。小縣的格局就是一縱一橫兩條街道,沿街排布著民居,都是自建的,不太寬卻很深,基本都是三層的小樓。
街很窄,水泥路一段有一段無,有的地方還是經年的柏油老路。
我逛了半個多小時,在氣溫升高時返回了旅店。
已經是早上九點多,小文不在店裏,看店的是那個愛笑的店老板。他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喲嗬,這麼早就出去遛彎了?”
我說是,然後問,“怎麼是你在?你表弟呢?”
“他一般值夜班。”店老板邊回答我邊忙活著,不一陣拎著一隻新熱水瓶和一個網兜,網兜裏裝著瓷杯煙灰缸等,“你先玩著,我上樓一趟。”
“嗯。”我點頭,看著他手裏的東西有些奇怪。
店老板似是知道我的疑問,解釋起來,說:“昨天入住的那對小夫妻,唉,吵起來了,把我房裏能砸的都砸了。哎,對了,沒吵到你吧?”
我客氣的搖搖頭,說沒有。
店老板放心的點頭續,“那就好,回頭我給他們換間房,吵到其他客人,影響我生意了就壞事了。”邊說邊上了樓。
我抽出報紙,坐在與昨天相同的那隻單人沙發裏,剛翻了兩頁,店老板便下來了,剛巧有人來開房。
一男一女一對小年青,年紀不過十四五,都染著一頭黃毛。估計染發水質量不好,發質枯燥焦黃。男的女的竟然都畫著妝,眼圈烏黑一團。女孩子身上還掛著奇奇怪怪累贅的掛飾。
我聽店老板和他們打起招呼來,看樣子是認識的,也是,城小,都是鄉裏鄉親。
男孩回了店老板的招呼,然後道:“阿叔啊,開間房啦,便宜點吧。”女孩跟著撒嬌附和,說:“是啦阿叔,我們都是小孩,很窮的嘛。”
我抖抖報紙,暗暗搖頭,現在的孩子啊。
店老板似是常見這種情況,熟練的應付幾句後,倆小孩滿意的手牽手嘻嘻哈哈的上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