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奔滿麵堆歡的走了。
我掩上門,環視周遭,有些感慨。
先撥電話給霞,嘮叨幾句,都是‘昨天’那些話的重複,接著我給胡婆撥了個電話。
閑聊幾句後,我對胡婆說:“我能和你家那隻狐狸說幾句麼?”
“咿?”胡婆奇道:“你要和大仙說什麼?”
“我要感謝它給我介紹了個好生意呀。”我半真半假。
胡婆卻信了,笑嗬嗬的說:“那有什麼,小事一樁,你等等啊,我去找大仙來。
我等了等,胡婆聲音再度響起書評:“喲,木子呀,大仙剛跟我說了,說不用謝!大家都這麼熟了,沒啥幫不幫的,一句話的事而已。那啥,大仙說它現在有點事,正忙,以後有機會再跟你絮叨絮叨。”
我就知道它不敢出來,於是笑嘻嘻的,“那怎麼好意思,胡婆?這樣吧,那反正我還有幾天清閑時間,不如我來拜訪一下大仙,順便看看你。咱都多久沒見了,我還怪想你的。”
胡婆說著‘好啊好啊’然後咯咯笑起來,但剛笑到一半聲音便被掐了。聽筒裏倏地一下寂靜下來,像是電話線突然斷了一樣。我握著話筒靜靜等著,沒多久,聲音再度從話筒裏傳來,聲線還是胡婆的,但尖聲尖氣妖裏妖氣,“李大天師~嚶嚶~貴體無恙咩~”
“嘿。你。”我冷笑,“舍得出來了?”
“嚶,有您一聲召喚,”那母狐狸繼續裝傻,“我哪敢不出來?”
大仙,您可真有本事啊,讓我栽了這麼一個大跟頭。”我著實有些怒,“昨兒個我就一直在懊惱,我這修行啊真是越修越回娘肚子裏去了,你說,我撿著個現成的快三百年的狐妖不收四處晃蕩啥啊我?”
“哎?”母狐狸驚訝起來,“這話,這,這,大天師您可別冤枉小妖啊,小妖我哪有那個本事送您一跟頭栽?”
“還裝呐?”我氣,“我看電話裏頭說不清楚,不如?”
“別,別。”母狐狸立刻轉了口風,“您想知道什麼,您就問我。您一問我,我一定全說。”
好油滑的回答,言下之意是,我問什麼它就說什麼,我要是不問,它就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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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懶得跟它廢話,直接便問,“那你說說H市這個生意吧,前因後果來龍去脈,一樣一樣都別漏了。”
“哎?嚶嚶。”母狐狸賊笑起來,“這個啊,簡單~是人家呢,上門來找的胡婆,我打聽了一下,道上人都傳呢,這筆生意,隻能由姓李的來做。誰曾想,就那麼巧呢,您一個電話打了來。”
“姓李的?嗬嗬,”我笑了幾聲,“天下這麼大,姓李就我們一家是吧?”
“不瞞呢您說,”母狐狸壓低了聲音,倒沒那麼刺耳,但還是欠缺誠意,“那個宅子啊,到現在呢,也有好幾百年了,裏頭呢,折了不少好手,所以呢,我就估摸著,這個‘李’家呢,除了您,別的呢,當不上。”
“嘁。”這一頂高帽我敬謝不敏,但狐狸的話,我信了八成。
“不過呢,那宅子,真是凶得很。以前呢,隻是死在裏頭的人的魂魄呢,出不來。勾魂使呢,也進不去!可是呢,就這幾年,宅子開始連通靈人呢,也鎖了。據說呢?”母狐狸突然住了口,不知在琢磨什麼。
我似是能想象胡婆一雙昏花老眼此時突然亮光大盛,眼珠子也清溜溜的在眼眶裏轉啊轉,露出跟一張老臉完全不符的精明警惕。我輕咳一聲,學母狐狸語調半打趣半威脅,“我還等著呢,你呢,有話呢,要是不說呢,小心呢,將來呢,沒得機會說。”
“別,別。”母狐狸立刻接了下去,“小妖呢聽說了點不靠譜的傳言,說是,這宅子呢,是個連環局!目的呢,是鎖陰魂,鎮一樣東西。”
“鎖陰魂鎮東西?”我挑眉,這倒真是一點沒想到。
“是的呢。”母狐狸竟然關心起我來,“大師您呢,要是去呢,可要多注意點!”
後來我又盤問了母狐狸很久,翻來覆去的問,沒有問出更多的內幕。放了電話,我琢磨著,要是母狐狸的話有幾分真實性,那當年設困陰局的李家高人要鎮的東西,可能是一樣極陽之物。
宅子裏的陰靈沒上萬也有八千,不知是什麼樣的東西需要這樣強的陰氣來克製。
至於母狐狸提及的連環局,這個估計是謬傳。我想象不出什麼陣法能把困陰局當做其中一環來使用,至少在我家的書上沒有記載。不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如有高人能利用已有的困陰局來設置局外局,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
放下話筒,我覺得疲憊之極,連澡也不想洗,就想上床埋頭大睡一場。心動不如行動,我蹬掉鞋子鑽進被子,空調低到17度,我皮膚早已經涼颼颼。
困意一來,連被子上消毒水刺鼻的味道也不覺得了。合著眼似睡非睡躺了一陣,我強迫自己睜開眼。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還有事情要做。
下了床,拾起‘大奔’走時留下的信封,打開來一數,整整五千塊,夠用了。
跟著從外衣兜中掏出兩隻符鴨,一左一右放在窗邊小幾上,不忘伸手將窗簾拉上。
我對著其中一隻鴨子喚了柳兒幾聲,她應了個在。我說:“現在好了,我們已經出來了,你也可以出來了。”
柳兒聽話,從符鴨脫身而出,輕飄飄站在臥室中央張大眼睛四下看。世事變化迅猛,尤其近代,一百年足以打造一個滄海桑田,她驚奇眼前所見也是正常。
“你想在這裏多看看麼?”我問柳兒,“要是不想,我等下就帶你去黃泉路。”
柳兒回頭看著我,臉上表情變幻一陣,便堅決搖頭。看來,她更想早一點去見她的心上人。
“那好吧,”我盤腿坐在綿軟簇錦的羊毛厚織地毯上,對柳兒道,“你還記得你家少爺的姓名和生辰麼?”
柳兒張口說出,看來隻要是跟她家少爺有關的東西,就似刻在她的記憶裏了一般。看著她因殷切期盼而格外明媚的臉龐,我忍不住擔心起來,若是她見到那個人了卻發現人家已經忘了她。這個可能性很大——她該會多傷心啊。
但是柳兒目光灼灼盯著我,嘴角止不住的上翹。我心裏一歎,隻能看造化了。必然要傷的心,躲是躲不過的。
“那我馬上就請個鬼差來問一問訊,你想回避一下麼?”我再問。柳兒偏頭想一想,以行動代替回答,化作白光重新附上了符鴨。
請朱婆前,我來到廚房,看見櫃中精致餐具,老實不客氣拿了兩隻瓷盤一個瓷碗回了臥室。
先將一隻瓷盤放在地上,另外一隻擱在茶幾,將兩隻鴨子放進去,倒扣上瓷碗。
取水化開朱砂,寫了道避符貼在碗底。這是怕等下請了朱婆來,他老人家突然敬業起來,非要幫我把這五黑一白六個鬼給帶走我可攔他不住。避符能遮鬼目,讓朱婆眼不見為淨比較好。
這次我連酒也不想備了,直接便點了香,沒地插,橫放在地上瓷盤中,然後燃符請安。本以為朱婆會端一會兒架子,我至少得請個三次他才會出現,想不到一下就冒出了頭,真讓我意外。
我嗬嗬笑說:“朱婆,都說宰相肚裏能撐船,想不到今天在您這我算是長了見識了,您這肚子裏,能撐一個船隊。”
朱婆竟然一點都不著惱,轉頭看看四周,嘖嘖讚歎起來,“哎呀喂,你這混得不錯呀。這才幾天不見,就住一這麼豪華的房子。”
“臨時的,酒店裏呢,”我攤手,“我窮得快揭不開鍋,隻好接生意來做,這隻是客人客氣好招待而已。”
“嘖!我看你是真窮啊!”朱婆哂笑,“以前還有杯糙酒喝,現在連水也沒了。”
我是真沒想到朱婆這麼配合,此時倒鬧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看來朱婆雖然想做女人,骨子裏卻還是男人,心胸之闊非我等小女子可比。
朱婆往茶幾邊一高背沙發裏頭一坐,雙腿一蹺擱在幾上,腳底板正對著貼了避符的碗。我暗暗擔心,他要是一腳蹬去踢翻了碗就麻煩了。可是他雙手做枕擱在頭後,一對鳳目斜睨著我,“怎樣,招我來又想打聽什麼?”邊說著話邊抖著腳,一下一下,頗有節律。
我趕緊報上剛才柳兒告訴我的姓名和生辰。朱婆抬眉想了想,不答反問,“這個人怎麼了?你打聽他做什麼?”
“我替別人打聽的,”我賠笑,“做個順水人情而已。”
“唔,是個俊秀的孩子。”朱婆目露含意不明的光,嘴角有微微笑意,看得我心撲通亂跳起來,不由道,“朱婆,這孩子怎麼俊秀了?你為什麼要露出一副欲求不滿之態?你沒把人家怎麼樣吧?”
朱婆垂目不悅,“木子,你們李家人我打交道多了,論小氣,你數第一,論刻薄,你也數第一。”
“過獎,過獎。”我厚著臉皮拱手謙讓,然後覺得奇怪,“朱婆,你幹嘛叫人家孩子?他死的時候多大?”
“還不到二十。”
“壽命?”我繼續奇怪。
“壽命。”朱婆爽快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