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我受不了啦

“好的,電表是對的,你們外地人這麼省,真是少見啊。現在有的外地人啊殺人都有的,生下小孩子養不活就不要生嘛。豬一樣生一窩有什麼用啦,哎,你們還不錯啊,就生了一個。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吧?”

“這樣子,你們今天先給我一千兩百三十二塊五毛,我跟你們說,電表千萬不能動,電不要去偷,租給你們外地人就是有點不放心的,什麼?房租再過幾天?啊,你們都不賺錢的啊,那你們來這裏幹什麼啦?”

“不行的,絕對不行。”房東阿姨激動地摘下老花鏡,“你們外地人怎麼可以這麼野蠻的?租房子不給錢哪有這種道理。你不要碰我,髒死了!手拿開,手拿開,你們要幹嘛,給錢啊,不給我報警的啊,啊。”

一個小時過去了,麵對地上躺著的房東,媳婦問:“現在怎麼辦?”黑胡子搖搖頭,他怎麼也想不到,麵對收租的房東,他會一時激動掐住她的脖子,當他聽到“外地人”的稱呼時,他掐得更緊了,房東的眼球爆出,舌頭伸長,終於斷氣。

後悔來不及了。接下去的問題是,屍體怎麼處理。報警?不可能,一輩子就完蛋了。把屍體運走,也不可能,這麼做太容易被發現了。兩個人坐在黑暗的屋子裏想了半天,依舊想不出法子。

“如果她家人來找怎麼辦啊,一定知道是來我們這了啊。她爹?”

家人?黑胡子心裏突然明亮了起來:好像房東的丈夫早就死了,沒有子女。這麼說,就算她死了,也不會很快有人找。不對,應該是沒有人來找。我隻要把屍體處理好就行了。怎麼處理,怎麼處理?

正這般想著,肚子又開始疼痛了,窗外燒烤攤迎來了夜宵的時段,一股股的濃香再次充盈整個小區的每家每戶。黑胡子咂了咂嘴,一個邪惡的念頭隨著唾沫的滋潤升起了。

幾個月過去了,沒有人來打探房東的下落。黑胡子的媳婦依舊會時不時地發神經,但是你仔細聽會發現,她抱怨的不再是黑胡子沒有工作,而是總在敦促黑胡子:“她爹啊,你啥時候換個工作啊,我受不了啦。”

黑胡子總是沉默著,他戴著口罩,往鍋裏添了一勺油,然後眉頭一皺,往裏丟了幾粒肉丸。女兒妞妞站在爸爸的燒烤攤邊上,用稚嫩的童聲喊著說:肉丸,剛出鍋的肉丸。

昏黃的燈泡隨著夜深逐漸明亮刺眼,燈泡上麵一根油膩得發黑的電線,一直通向了樓上,在那裏,黑胡子的媳婦正一邊揮舞著菜刀,一邊泛著惡心。

J市的九月丹桂飄香,校園裏的師生們最能聞到這種濃鬱的香味,小鳴是第四中學的語文老師,這幾天她每日都沉浸在桂花香裏,上課能聞到,下課能聞到,她跟同事打趣著說:“丹桂進校園,花香撲小鳴,趕也離不去,金秋好深情。”

下班了,小鳴騎著單車回到了離學校不遠的宿舍。

小鳴的宿舍是那種單身公寓,房子產權屬於學校集體,考慮到像她這樣年輕的新老師經濟拮據,校方便將這裏幾戶空著的房子廉價租給了他們。

小鳴打開陳舊的防盜鐵門,又打開木門,房間裏飄來一股清新的味道。這是她昨天在校園裏撿到的被折斷的桂花枝,插在玻璃瓶中依然驕傲地散發出的香味。“現在的學生素質越來越差了。

啊,還是這麼芬芳,果然趕也離不去啊。”小鳴一邊脫鞋,一邊自語道。

“喂。”將要關上門的時候,住在對門的人把小鳴喊住了。

“王老師?”住在小鳴對麵的,是學校文印處的王老師,“有什麼事嗎?”

這個四十多歲的禿頂男人四下望望,生怕被人發現,他用很輕的語氣說道:“你今天別住裏麵啊,不好?”他說“不好”的時候,還用右手擺了擺。

“什麼不好啊王老師?”小鳴一直聽學校的同事講,這個老王怪怪的,至今還是單身。再說現在天色還沒完全暗下來,外頭亮得很,小鳴覺得也沒什麼可怕的,這王老師不知道搞什麼鬼呢。

想到這,小鳴便不想繼續問下去了,她剛打算說聲謝謝,卻看見王老師的門早就關上了。關門聲音都沒有,這動作可夠輕的,真的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對麵人”呀。小鳴抿嘴笑了笑,也關上了門。

吃過簡單的晚餐,小鳴走到陽台前,每個晴天的傍晚望望夕陽成了她工作以來的一種習慣。幾乎每次,她都要看著夕陽從地平線墜下去,直至最後一絲紅色消失不見。今天,如果不是客廳裏傳出一陣陣聲音,她也會等到最後一絲紅色的逝去。

起初,客廳裏傳出的聲音很輕微,沒有引起小鳴的注意。那是一種叮叮當當的聲音。漸漸地,這聲音越來越響,到了足以引起小鳴回眸的地步。

等她走到客廳一看,這聲音又沒有了。大概是老鼠吧,這些老式的公房總是有這些隱患。心裏這麼想著,再走到陽台,天已經暗下來,錯過了今天夕陽的最後一絲紅色。

小鳴滿臉遺憾地回到房間,在馥鬱的桂花香裏,開始晚上的工作。現在的中學老師總是很忙,像小鳴這樣的新老師更是被壓迫得喘不過氣。

她坐在書桌前,拿出一遝學生的作文本,開始批閱。一邊批,一遍搖頭,偶爾見到幾次會長舒一口氣,有一種難得的滿足感。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東西是撿不得的,撿了或會招來殺身之禍。這是我今天大課間的時候,聽王老師說的。這個老師一點也不為人師表,而且總用那種神秘兮兮又可怖的語氣嚇唬我們這些後進生。

小鳴老師,這件事情隻有你知道,我想……”這段寫在其中一本作文簿上的話,讓小鳴看了心生疑竇。王老師?難道就是指住在對麵的王老師嗎?他為什麼要對學生說那些話呢,他又為什麼對我說這些話呢?

小鳴回想起傍晚時候王老師說過的話。“今天別住裏麵啊,不好。”“不好。”有什麼不好的呢?夜太靜了,小鳴不覺陷入了沉思。

盡管她自認是不信鬼神的,也是一個膽大的女生,但在這樣寂靜的夜裏,她總抵不住額頭上滲出來的幾滴汗珠。當一陣叮鈴鈴的聲音急促響起的時候,她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尖叫——實際上,那隻是每晚九點都會響起的學校晚自修結束的鈴聲。

也許有點好笑吧,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怎麼就怕成這樣了,她鎮定下來,自我安慰了一番。好奇心的驅使讓她繼續讀著學生的這篇作文。

“小鳴老師,這件事情隻有你知道,我想說的是,你就住在王老師的對門是嗎?那天他跟我們講這些的時候,看到你在教學樓後麵的花壇裏撿桂花枝,就又跟我們說:‘你們小鳴老師呀,就撿了個不該撿的東西,她很快就要出事了。’

我們聽了,都覺得他腦子大概有問題。但是我也怕老師你真的有事情,所以把這件事情寫在作文裏了。”

讀到這裏,小鳴的手有些輕微的顫動。又是叮鈴鈴的響聲,那是學生宿舍就寢的鈴聲。小鳴不禁“啊”地發出聲來,隨著雙手下意識地一陣亂動,一張紙片從作文本裏掉了出來。上麵寫著一行詩,是打印好的。

臥室外麵,發出一陣叮叮當當的響聲,這響聲和傍晚的一樣,愈來愈響,愈來愈急,孱弱的小鳴打開臥室門,她看到那撿來的桂花枝在玻璃瓶中亂顫,不一會兒,瑣碎的花兒灑了一桌,再一會兒,玻璃瓶亦被震碎了,然後那桂花枝像著了魔似的,衝小鳴直插過來。

不久之前,我和我的鄰居們在半山公墓的家遭遇了盜竊,賊們將很多陰間的房子掃蕩一空。

後來我們不得已點亮綠燈。也就是人間俗稱的鬼火,才睡了幾晚安穩覺。可是好景不長,J市的盜賊們像是盯上了我們的房子,他們開始搶祭品,現在連白骨都搶,據說可以賣給一些畫室。原來住在四中公房裏的唐叔叔,他的白骨就被偷了。

看他那傷心的樣子,我們實在怒不可遏。

我們本不想來一次逆襲,但我們終要拿起武器,捍衛陰間生存的權利。在張阿姨等鄰居的提議下,我們決定反擊,從被迫害至深的唐叔叔開始。

憤怒的唐叔叔現在隻能匍匐著,再沒有骨架支撐他了,他說:要複仇,就先回我曾經的單身公寓吧,把它當做陽間的駐地!這套公寓,便是小鳴老師住的那間。

其實我們本不想傷害這個小姑娘,但是已經失去理智的唐叔叔,他竟然說,我喜歡這個小姑娘的打油詩,跟我以前在四中的時候很像,我要她來陪我。

就這樣,唐叔叔折斷了那根桂花枝,遞給了年輕的小鳴老師。至於那個稀奇古怪的王老師,是我附體了,我想提醒,想挽救,但終於還是徒勞。

那張作文本裏掉出來的紙,是唐叔叔讓我打印的,當然也就是王老師。丹桂進房間,老鬼愛老師,趕也離不去,願愛你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