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兩側坐著媽媽、妹妹和一些親友,媽媽和妹妹眼睛紅腫,還在不停的抽泣,莫非是他們知道我為蓉兒撲喪了,特地找餘神仙來化解的嗎?
媽媽,請恕孩兒不孝,我的心已死,我要隨蓉兒去了。
妹妹,請原諒哥的自私,孝敬媽媽的重任就隻能托付給您了。
餘神仙,請不要為我浪費精力了,我死後如果有人來撲喪,請您無論如何要阻止。
突然間我對餘神仙沒有了恨意,再沒了較真的心情,不再有牽掛,也沒有什麼放不下的了,隻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感覺,沒有了痛苦,沒有了傷感,沒有了恐懼,一切都是過眼雲煙。
我輕輕的走進堂屋,沒有人搭理我,我也沒有招呼任何人,包括媽媽和妹妹,雖然相互就在眼前,但感覺已經形同陌路。
隻有餘神仙對我微微一笑,招呼我坐下吃飯,折騰了一夜我還真餓了,肚子咕嚕嚕響,我沒有招呼任何人,拿起筷子開吃了,首先夾一片蓉兒做的水煮魚,酥嫩美味,香飄滿屋。
“他來了。”餘神仙對屋內眾人說道。
“農兒啊!我的兒啊”媽媽像突然驚醒一般大叫了起來,妹妹趕緊抱住媽媽,眾親友趕快過來相勸。
“媽,我對不起您,孩兒不孝,今天要與您告別,若有來世我一定好好報答您”我放下碗筷,雖然有一種慷慨赴死的氣概,但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媽媽辛辛苦苦把我撫養成人,起早貪黑省吃儉用,供我上學,一生為我牽掛,如今我卻要恨心離她而去,我自私,我不負責,我不是人啊。
“兒啊,你放心的去吧,你還有什麼話要給媽說?還有啥心願未了嗎?”媽媽痛哭著,幾乎說不出話來了,屋內眾親友都哭了。可能他們都知道我為蓉兒撲喪去了。
“媽,我沒啥心願了,隻是請您原諒我的不孝,希望您別為我傷心,有妹妹照顧您,我一千個放心;妹妹,謝謝你,哥給你磕頭了”我起身跪在媽媽和妹妹麵前拚命磕頭,沒有人阻止我,也沒有人來扶我。
“農兒,農兒”
“哥,哥”
媽媽和妹妹哭的暈死過去,眾親友也圍在一起痛哭,餘神仙把我拉起來,我在一旁呆呆的看著這一切,他們都視我不存在,仿佛我就不該屬於這個世界。
“媽媽,我走了,您要保重;妹妹,哥對不起你,讓你受苦了;各位鄉親父老,我媽和我妹就拜托給大家了.”說完,我淒涼的向門口走去,眾親友還圍著媽媽和妹妹在那裏痛哭,依然沒人理我。
我走到門口,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淚水,歎了一口氣,定了定神,有種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概,邁步準備往蓉兒家走去,突然餘神仙拉住了我。
“這個錦囊你拿著,千萬不要去芙蓉家,鎮上的班車馬上要發車了,你先上車,打開我給你的錦囊再說,快點,否則來不及了”餘神仙塞給我一個布包,然後把我往外使勁的推,看他很急切的樣子。
我們鎮裏隻有一趟進城的班車,淩晨六點發車,到城裏正好天亮,所以趕班車的人半夜就得起床,我不知中了什麼邪,稀裏糊塗的往車站跑去,經過蓉兒家門口都忘了進去看看。
還沒到六點,班車裏已經坐了十幾個人,都是些親戚鄰居,他們沒人招呼我,我招呼他們也沒人理我,沒心思給他們糾纏,我坐在了最後一排,這裏座位空的。
“農農媽真的好可憐,天天聽她在哭”鄉親們在談論我家裏的事。
“是啊,昨晚聽說芙蓉妹妹家也不安寧,聽說他來找芙蓉妹妹了”
“唉,不是說餘神仙給她家化解了嗎?”
“芙蓉那傻丫頭啊,她把靈符都撕了,天天嚷著要跟農農一起死”
“是啊,你說咋有這麼癡情的丫頭啊,當初她家給農農做棺材的時候她就死活要為自己做一口,她父母不同意,這不,她天天絕食。”
“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蓉兒要和我一起死?什麼給我做棺材啊?我不是在這裏好好的嗎?”我一骨碌站起來,對他們嚷到,可惜沒人理我,他們繼續嚼舌根!
“張大嬸,王表嫂,趙大爺,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意思啊?”我到他們麵前一個一個的哀求,還是沒人理我,他們看都不看我一眼,繼續在那裏談論著我們的家事。
我急的在車裏亂蹦,使勁拍打他們的座椅,仍然沒人理我,突然想到餘神仙給我的“錦囊”,我坐回後座,打開那個布包!
首先是一張我們縣的日報,日期是農曆三月二十七,正好七天以前的了,餘神仙用紅筆給我標示了一則配圖新聞。
五月六日農曆三月二十七我縣大渡河旁發生一起交通事故,一輛摩托車為了避讓路中間抱小孩的行人翻入大渡河裏,摩托車駕駛員你弄我農在入水瞬間奇跡般的將後座的女友推倒岸邊,自己和摩托車一起被河水卷走,下午屍體在下遊被打撈上岸,其女友被送往醫院後蘇醒,醫生說沒有大礙,調養兩天就可以出院。
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幾個人抬著我的屍體從河岸往上走。
天啊,這是怎麼回事啊?我死了嗎?我不是好好的呆在這裏呢?
再看看布包裏,有餘神仙畫的一道符,仔細看看是一封信,信裏餘神仙告訴我,七天前我已經死了,但是我自己並不知道,所謂陰魂不散就是這樣造成的,我下葬時媽媽和蓉兒都來撲喪,幸好妹妹的哀求把媽媽的靈魂呼喚了回去,這就是母愛的偉大。
蓉兒卻始終驅之不去,年輕人衝動,責任心太薄弱,連父母的呼喚都無濟於事,她的靈魂和我一起下葬了。
今天是我的頭七,大家都知道我會回來,餘神仙提前為蓉兒家做了法,給他們貼了符,我來了看不到他們就沒事;為了化解我的怨氣,讓我安然的離開,餘神仙在我家設了法台,一步步引導我放下牽掛,說服我接受現實,希望我靜靜離開,不要給活著的親人帶來任何災難。
我癱坐在車裏,一幕幕往事又浮現在眼前,妹妹給我打的那個電話,原來隻是餘神仙施的法術;大家都不理我,隻是看不到我的存在;妹妹急切的要我離開,她是怕我把媽媽帶走;蓉兒口口聲聲罵我騙子,她是想和我一起走。
我忍不住放聲痛哭,車裏突然安靜下來,人人大驚失色,車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跌跌撞撞向班車跑來,那是蓉兒,她虛弱的身子連踏上班車的力氣都沒有,幾乎是爬上車來的。
“芙蓉妹妹,你要去哪裏?你家人呢?”車裏有人趕快把蓉兒扶住,大家關切的詢問她,蓉兒沒有理會他們,扶著座椅徑直往最後排挪過來,站在我麵前停住了。
“騙子騙子大騙子,農哥騙子。”蓉兒對著我邊哭邊罵,原來她能看到我。
“蓉妹,你回去吧,對不起,我們沒法在一起,這是天意,你有爸爸媽媽要照顧,還有我媽和我妹也麻煩你幫照顧著點,我確實是騙子,你忘了我吧”
“我不聽,我不聽,騙子,大騙子,我要和你一起走”蓉兒哭著想來抓我,結果摔倒在車裏,有人趕快把她扶起。
“芙蓉妹妹,我告訴你,你快滾,別讓我再見到你,若再看到你,我一輩子鄙視你,我就要騙你,怎麼著?”第一次對蓉兒發火,我背過臉去,哽噎著說不出話來。
蓉兒家人聞訊趕快來把她拖走了,一路傳來痛苦的哀嚎。
車裏人都驚恐的下車了,他們說剛剛感覺到有人在強烈的拍打座椅,還聽到鬼哭聲,又看到蓉兒對著後排空座位自言自語,他們懷疑農農的鬼魂在車裏,全都驚慌失措跑回家了,司機也不敢開車了,趕緊鎖上車門,要找餘神仙化解一下才敢從新上路。
車外有兩個人在向我招手,一個是外婆,一個是李大伯,他們提示我該走了,可是我去哪裏呢?沒有家,沒有蓉兒,我何去何從啊?我不想走,我想一直呆在車裏,在這裏我隨時能聽到蓉兒的消息,我想一輩子暗暗的守著她。
“走吧,農兒,要麵對現實,愛她就要離開她”車窗外一個熟悉的聲音,回身一看,是爸爸。
“爸爸,我好想你。”我緊緊抱住了爸爸,原來我直接透過車玻璃就出來了,現在的我隻是虛幻的靈魂,“爸爸,您為這個家操勞一生沒有享一天福,這是我終身的遺憾,現在我可以好好孝敬您了,我一定把以前虧欠您的都補回來”
爸爸牽著我的手,一路交談一路走著,就像小時候那樣的幸福,那樣的溫馨。
“爸爸,聽說蓉兒為我撲喪了,她會不會有事啊?我好擔心她”
“兒啊,她已撲喪,沒有辦法的了,除非你重新找一個人的靈魂去替代她”
“我找誰呢?爸爸,找誰我都不忍心”
“兒啊,你不是一直有個寫作夢嗎?把你的親身經曆寫一篇文章吧。”
“爸爸,我懂了,我就寫篇,發表到網上,誰看了不回複我就找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