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某一天,二舅駕駛一輛拖拉機,滿載一車山貨準備到縣城去賣,二舅母坐在車廂裏,拖拉機行至一個叫“岩窩溝”危險路段,二舅習慣性的減速並提高了警惕。
這是抗日戰爭時期國民政府在懸崖上鑿出來一條抗戰公路,公路穿岩而過,隻容得一輛車通過,下麵是萬丈懸崖,這裏是車禍頻發之地,崖底還有很多車輛的殘骸。
二舅母也緊張的半蹲了起來,突然聽二舅大喊:“等等我,等等我。”不容二舅母反應,拖拉機已經對直向懸崖衝下去了,二舅母被彈出來掛在懸崖邊的一棵樹上,當二舅母清醒過來時,她已被人救起,聞訊而來的鄉親們正吃力地從崖底把二舅的屍體抬上來,原本疾病纏身的外婆聽到噩耗暈死過去了。
二舅死了,親人們請來鎮裏最好的活神仙做法事,活神仙姓餘,大家都叫他餘神仙,餘神仙做完法事,選好墳地,掐算得下葬時間是次日淩晨,由於二舅是凶死,必須晚上去他出事的地方招魂,據餘神仙說他的魂魄還留在原處,必須把他的魂魄招回來和屍身一起下葬他才會安息,鬼魂也不會再去危害別人。
招魂隻能晚輩去,在二舅的晚輩裏隻有我最大,其次是剛滿十二歲的表弟,我們成了必然的人選,雖然我對餘神仙這些不屑一顧,但風俗就是這樣,岩窩溝白天都是陰風陣陣、不寒而栗。
讓我晚上去,這餘神仙的腦袋可能被門夾過,餘神仙給了我一些香蠟紙錢還有一個草人,兩道靈符,還裝模作樣的對我交代著什麼,我心裏很窩火,嘴上嗯嗯的應和著,眼睛都懶得看這個所謂活神仙一眼。
一切交代完畢,我騎上二舅買來放家裏的摩托車,為了安全,也是給我們壯膽,有兩位村民也騎上摩托車遠遠的跟在後麵,按規定,他們必須與我們保持一段相當長的距離,知道有人在後麵我和表弟也稍稍放鬆了一些。
餘神仙在我們身上各貼了一道符,說是有了這道符,鬼魂看不到我們!
夜很黑,還有小雨,我本以為很快去岩窩溝,燒完紙錢靈符,按照餘神仙的交代高喊三聲“二舅回來啊!”然後把另一道符貼在草人身上帶回來就算走完程序交差了事,沒想到這一去竟然和餘神仙結下一段生死孽緣。
夜晚的“岩窩溝”一片漆黑,辨不清方向,看不出懸崖,遠處不時傳來一陣“呱呱”的怪叫,不是青蛙的聲音,好像是一種飛禽的怪叫,因為這個叫聲忽左忽右,忽遠忽近的,讓人毛骨悚然,我們摩托車的燈光和馬達聲驚起一些小動物亂竄,路邊到處是撲簌簌的響聲。後座的表弟緊緊抱著我,能感覺到他的手在發抖。
我心裏詛咒著餘神仙沒事找事,又想找點話題安慰表弟,可是突然發現前麵一道急彎,路中間還站著一個抱小孩的人,我避讓不急,刹車也踩不住,身子一歪,加上道路有雨水,“垮嚓”一聲摔倒了。
摩托車從彎道處滑下了懸崖,我和表弟摔在地上滑行一段距離停住了,萬幸啊,差一點點我們也跌下懸崖,我趕緊把表弟扶起來,此刻崖底傳來摩托車墜地的聲音,山穀裏一陣嗡嗡的回響。
表弟的臉被擦傷,我除了手掌火辣辣的痛,其他沒有受傷,但心裏摔的很痛,我們坐在路邊想緩一緩再說,眼前突然亮起一道光,岩窩溝那陰森森的道路印在我們麵前,被二舅拖拉機衝下懸崖壓斷的那棵樹在嘎嘎作響,表弟“啊”的一聲跳了起來。我的心一緊,渾身汗毛豎了起來,有個聲音在叫我:
“農農,農農,是你們嗎?”
我們不敢吭聲,緊接著一陣輕輕的陣腳步聲傳來。
我拉著表弟,緊緊靠在最裏麵的岩壁上,心裏咚咚直跳,表弟在不停的顫抖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光線裏一個身影出現在我們眼前。
“你們沒事吧?”那身影說了一句話,表弟哇的一聲哭出來了。
原來是跟在後麵的鄉親,他們遠遠的看見我們摩托車摔下懸崖了,趕緊騎車衝過來,我們坐在了彎道那一邊,他們在這邊停住,沒看到人,隻有散落在地上的紙錢草人等物品,以為我們也摔下去了。
表弟被他們摩托車的燈光嚇的一聲大叫,他們才冒著膽子過來找我們。
天太黑,原來我們已經到了二舅出事的地方,正好摔在這裏,摩托車掉下去時掛到的一些樹枝還在嘎嘎作響,把我們嚇的不輕,兩位鄉親幫忙撿起掉在地上的招魂用品,胡亂做完了那些程序,其他人聞訊趕來,把我們接回去了。
回到家,表弟還嚇的瑟瑟發抖,臉色發青,眾親朋圍著我們噓寒問暖,我盯著餘神仙,他也看著我,眼神很驚訝,我憤憤的說:“餘神仙,如果我們掉下去你就滿意了吧?”
餘神仙沒回話,眾親友趕快阻止了我把我拉到家裏去休息。第二天,安葬好了二舅,餘神仙主動來找我了。
外婆一直神誌不清,稍微清醒一下就會哭的昏死過去,我們守在外婆的床前,突然餘神仙來叫我,我一直認為餘神仙弄這些事情隻是故弄玄虛,為了賺錢甚至不在乎他人的安全,所以對他特別的反感。
“餘神仙,你辛苦一晚上了,怎麼還不去休息下呢?”
“農農,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是我還是要提醒你,明年你凡事要小心,能不出門盡量不要出門”
“嗬嗬,謝謝神仙提醒,聽說舅舅發喪時外婆撲喪了,是嗎?”
“唉,是啊,你外婆的靈魂很頑強,米打不掉,桃樹枝抽不走,她甚至趴在棺材底,你外婆幼年喪父,少年喪母,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她的心已經死了啊”
“那麼說外婆非死不可了?你能知道她什麼時候死嗎?”
“今年是沒有大礙,但最遲不超過明年四月初四,有什麼好吃好喝的你們給她吃點,讓她高高興興過完這些時間吧,你外婆真是苦命的人啊”
“這個不勞神仙費心了,那麼你說我哪天死呢?我也撲喪了嗎?”所謂神仙這種人就是喜歡故意說點嚇人的話,然後假裝幫你化解了,借此既得財又得名,這種把戲隻能在農村騙騙鄉親們還行,一點科學依據都沒有,所以我向來對此不屑一顧。
“農農,你沒有撲喪,但是注定明年有個大災,若能逃過此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哈哈,神仙何以見得呢?”我覺得這神仙的話好可笑,若能逃過此劫榮華富貴享用不盡,這是電視裏麵的台詞啊,以為我三歲小孩哦!
“昨晚你看到的抱小孩那個人,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就是一種暗示,如若不找人化解,此劫怕是難過哦”他終於進入正題了,要化解就要找他,要找他就得給錢,哈哈,真是老狐狸啊,可是我不吃這一套。
“那麼,餘神仙,我和你打個賭怎麼樣?如果明年四月初四以後我和外婆都沒事你該咋辦?”和他打賭我胸有成竹,害我和表弟差點命喪懸崖,我要戳穿他的騙局。
“如果到那天,你和你外婆任何一個人沒事,我從此收山,歸隱山林”嗬嗬,他還那麼好麵子,裝出很有信心的樣子。
“好,如果我輸了。”
“如果你輸了,靜靜的離開,別生是非。”餘神仙打斷我的話,原來他是想讓我離開,怕給他添麻煩,壞了他的名聲。
打賭完畢,餘神仙收拾包裹回家去了,我返回外婆的屋裏,我心裏忍不住暗暗好笑,這個賭餘神仙輸定了。
因為昨晚我說路上有個抱小孩的人,其實隻是一個謊言,因為車速太快,我來不及刹車,還摔傷了表弟,怕不好交差,所以故意編了這麼個謊言,今天白天有人去懸崖下看了一下,發現摩托車正好和二舅的拖拉機摔在一起,都成廢鐵了。
大家以為是二舅舍不得他的摩托車,要一起帶走,這樣我的這個謊言就顯得更真實了,連餘神仙都相信了,哈哈哈,他輸定了。
此事我一直藏在心裏,沒有對任何人說起,包括媽媽和蓉兒!說了怕她們擔心,忍不住要去找餘神仙來化解,那麼我正好中了他的圈套。
“農哥,農哥,你怎麼了?”蓉兒的呼喚打斷了我的回憶。
“蓉妹,沒事,我突然想起餘神仙了,是得會會他了,蓉妹,你等我,我去去就來哈”
告別蓉兒,我要去見見餘神仙,我懷疑外婆不是上吊自殺,哪有那麼巧的,正好在四月初四這天去上吊呢,莫非是餘神仙看打賭要輸了故意謀殺了我外婆?
還有我想問問他蓉兒是怎麼死的?為什麼大家都諱莫如深,蓉兒死了我有沒有去撲喪?我想看看,為了蓉兒,我是否能忍受那米打樹枝抽的痛苦。
回到家,家門大開,屋裏煙霧繚繞,餘神仙在堂屋中央擺上一個法台,正在做法,法台周圍燃著香燭紙錢,台上擺了一桌佳肴,其中有一道菜是我最愛吃的水煮魚,看那做法,看那菜色就是蓉兒親手做的,還冒著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