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抱著昏迷不醒的汐一路小跑緊忙趕回家中,剛一進門,發現父親正坐在客廳裏一邊喝茶一邊等他回家。看到兒子進門,父親擔心地問到,“子夜,你們晚上到底出去搞的什麼名堂,這個女孩兒又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說了班級裏搞活動嘛。爸,你先別問那麼多了,她是我們班的同學,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昏倒了,你幫她檢查一下吧。”子夜說完,把汐放倒在沙發上,並拿來一個毛毯給她暖暖身子。
“她怎麼全身都濕透了?你們這群孩子真能胡鬧。我看這樣不行,得立刻帶她去醫院,萬一出了什麼狀況,我們怎麼向她家裏人交待。”說完,子夜的父親匆忙地披了件外衣,連夜將汐送到了鎮上最好的醫院。
在開車去醫院的路上,他們不可避免地要經過小河旁邊的那條公路,子夜無意間望向窗外,卻發現河的中央有一個白衣少女在向他這邊揮手,不禁嚇得他大叫了一聲。父親用力踩下刹車將車停在路邊,緊張地問到,“你這是怎麼了?突然這麼激動。”
“沒,沒什麼,突然想起我的作業還沒有做。”子夜假裝淡定地對父親說到。自從上次父親說過要送他去精神科看病以後,他就學會了在父親麵前隱藏自己的感受。
從那天開始,汐陷入了久久的沉睡之中,很多天都沒有醒過來。醫生對此也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隻能留她在醫院裏進行觀察。
在汐住院期間,同學們都很擔心她,大家會輪流幫她抄課堂筆記,每天放學後還有慰問小組到醫院去探望。小諾和子夜更是這裏的常客,一個是為了陪伴自己的好友,一個是為了陪伴自己在意的女孩兒。
有一天晚上,子夜在病房中陪護的時候不知不覺趴在床邊睡著了。淩晨兩點左右,房間裏一片寂靜,沒有開燈,隻有幾台老舊的醫學儀器亮著幾點鬼火般的幽光。
睡夢之中,子夜隱約感覺到身後有一陣涼意襲來,不禁從夢中驚醒,回頭看去,那個白衣少女正在背後默默地看著他,像那天在鏡子裏看到的一樣,微微地對他笑著。
由於害怕自己叫出聲音,子夜下意識地捂住了嘴巴,並十分敏捷地起身後退了幾步。然而這一次,那名少女的目標並不是他,而是衝著病床上的汐走了過去,她緩緩地爬上了汐的病床,跪在她身邊凝視了一會兒,然後一個瞬間就潛入了她的身體。
突然,子夜看到汐睜開了雙眼從床上坐起,用十分冰冷的聲音說到,“你就是那天在場的第四個人,我終於找到你了。”
十年的光陰並不漫長,當人們還不清楚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麼的時候,時間就已經悄悄地流走了。然而這十年對於雨菲來說,每一秒鍾在這世上的停留都是痛苦的煎熬,因為她不知道自己還要等待多久才能不再做孤魂野鬼,她也不知道怎樣才能為自己的靈魂尋求一個安息之所。
當她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就聽大人們說過,人死後若不能安息要麼是有未了的心願,要麼是有未報的仇。雨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屬於後者,因為她當年的死亡確實是因為自己的疏忽所至,可是同伴們對她見死不救,甚至隱瞞實情卻讓她一直蒙受冤屈。
雨菲是善良的,她不曾傷害過任何人,包括那三名所謂的“仇人”,然而即使是上天幫她報了這個所謂的仇,她也依然繼續痛苦地存在著。
走投無路之時,她突然回想起了當年在岸邊看到過第四張稚嫩的麵孔,她深深地懷疑那就是她久久不能離去的原因。為了尋找那名少年,她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小鎮上的居民會偶爾發現她出沒在深夜的街道上。
女孩兒沒有應他的話,而是突然從病床上走了下來,因為無法很好地支配汐的身體,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詭異,像一隻被線拉扯住的玩偶。
她先是一路踉蹌著來到門邊,然後打開房門向黑暗的走廊中跑去。子夜神情緊張地跟在她的後麵,深怕她做出什麼怪異的行為傷害到無辜的汐,卻發現少女的身體越來越靈活,步子也越來越快。經過一路的追逐,兩人已經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屋頂的天台。
由於這是一座比較老舊的建築,屋頂四周的護欄已經有多處破損,靠近它將會十分的危險。
“我很抱歉沒能說出事情的真相讓你蒙受冤屈,你想把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但我能否請你離開她的身體。”子夜完全顧及不上自己的安危,心想無論如何也要先穩住她的情緒,把汐從她手中救下來才行。
“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但我實在是太痛苦了。”少女一邊用顫抖的聲音說到,一邊向身後的欄杆慢慢地退去。她的這一舉動瞬間將子夜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但他又不敢輕舉妄動,於是,他隻能故作鎮定地說到,“你要找的仇人應該是我,隻要你放開她,你想怎樣我都答應你。”
“那你願意為了她去死嗎?也許你死了,我的靈魂也可以得到安息了,求求你救救我們吧。”女孩兒說話的時候,眼淚止不住地順著臉頰流淌下來,子夜看得出她的內心一定是非常的痛苦,若不是走投無路,她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沒有絲毫的猶豫,子夜一口就答應了她的請求,“好啊,不過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讓我在死前親手將這條項鏈給汐帶上。”
說完,他從風衣的口袋裏拿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裏麵放著一條表達愛意的紫水晶項鏈。見到女孩兒默許,子夜開始小心翼翼地向她靠近,直到他抓住女孩兒的手才終於安心下來。
深情地獻上了自己的禮物,子夜溫柔地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隻是那笑容裏充滿了刻骨銘心的悲傷,深深地刺痛了女孩兒那顆原本善良的心。看到眼前的這一幕,女孩兒突然心軟了,她覺得自己不應該如此殘忍,應該放棄複仇,然而她卻沒來得及阻止子夜的腳步。隨著一場傾盆大雨的驟然到來,子夜的身體從醫院六樓的屋頂快速地墜落了下去。
當子夜笑著跳下樓頂的那一刻,雨菲迅速地從汐的身體裏脫離出來,緊緊地抱住子夜和他一起墜落了下去。
在空中經曆的短短兩秒鍾似乎被拉的無限漫長,子夜過往的記憶像電影畫麵一樣不斷地在兩人的腦海中閃現,從呱呱墜地之時,直到上一秒鍾的最後訣別。
雨菲看到事發當天晚上,子夜回到家中將看到的真相告訴了自己的父母,然而父母不僅沒有相信,反而還警告他不要再提這件事。從那時開始子夜的心中充滿了憤怒,對這場悲劇始終念念不忘。
翌年,雨菲忌日的那天,子夜將三名少年中的一人騙到河邊,利用手段使其溺水身亡,並偽裝成意外事故,而其餘兩名少年的死亡也都和他有關。
愧疚與罪惡的感覺同時壓抑在子夜的心中,讓他人生最美好的年華在極度痛苦中度過。他曾經患上嚴重的神經衰弱,不斷地承受著噩夢的侵擾並時常出現幻覺,雖然在父親的幫助下病情有所好轉,卻依然感覺自己生活在地獄般的世界。
直到汐出現在他的生命中,才重新點燃了他生活的希望。
當子夜的身體重重地摔在地上時,雨菲早已經泣不成聲,她一邊流著眼淚一邊用冰冷的手撫摸著他的麵頰,無數句感激與抱歉的話卻來不及說了。子夜並沒有恨她,而是在閉上眼睛那最後一刻對她笑了,笑的很釋然,因為自己的靈魂終於得到了真正的救贖。
早上五點多鍾天剛蒙蒙亮,一名環衛工人到醫院的後側打掃衛生時,發現了一名墜樓身亡的少年,幾乎在同一時間裏,醫院的工作人員在屋頂的欄杆附近發現了昏迷不醒的汐。
由於事發當晚沒有監控錄像,沒有目擊證人,無法證明是自殺還是他殺,蹊蹺的案件讓當地的警方陷入了困惑之中。
悲傷的葬禮過後,子夜的骨灰被安放在鎮上最好的墓園中,家人和朋友經常去那裏看望他,然而卻沒人知道,在他的墓碑下麵還有一個靈魂將永遠地守護於此。
雨菲再也不用去尋求什麼安息之所,因為這裏已經成了她永遠的家。
當子夜墜樓的事件發生了一個月過後,汐終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然而她卻忘了自己在小鎮上所經曆的一切,隻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冗長而又悲傷的夢,夢裏麵的她好像失去一個非常重要的人,但她怎麼也記不起那個人的臉。
跟隨著母親辦理了退學手續,告別了居住在小鎮上的外婆,汐又回到了她從前生活的城市中,在新的學校,結識了新的朋友,過上了新的生活。
五年以後,長大成人的汐再次回到鎮上為病逝的外婆掃墓。當她獨自一人漫步在清靜安寧的墓園中時,一張嵌在墓碑上的照片深深地吸引了她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