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首尾另加兩根橫木,一邊各有四人抬著,表示“八人抬龍杠”,死者威風,後人吉利。
等這些弄完抬起來走的時候,這些孝子們已經跪得齜牙咧嘴了。我剛準備讓喪夫把棺材抬了起來,突然陰陽先生叫了起來:“慢慢慢,還有孫子沒騎棺呢。”一個小孩戴著白帽,穿著白衣,被人抱了上來,坐在棺木上,旁邊有個人小心地扶著。
八個喪夫一聲齊吼,把棺木抬了起來。包遺像的孝子走在送葬隊伍的前麵,後麵兩個人各牽一條長長的白菱把送葬的人都圍在裏麵。這裏麵的人隻能是死者有血緣關係的人,無血緣關係的在白菱外並排行著。走在最棺木後的是樂隊和無關的看客。
送葬的隊伍很長,走得很慢,喪夫過了一會就得休息歇口氣,換一邊肩膀或者換個人。棺木一停下來,立即就用兩條長凳子放在下麵,孝子們又得立即回過身來麵向棺木跪下。棺材是不能落地的,隻有在下葬地才能沾土。
在隊伍歇氣的當口,我的手機響了,我拿出來一看,原來是黃鸝打來的,好幾個未接電話也是她打的吧。
“喂,喂。”我大聲說到,“這裏有樂隊的,你聲音大一點。”
她說話似乎吞吞吐吐,這個這個了半天,才問我:“你早上沒有生氣吧?”
“我靠,你以為我是藕做的呀,沒有的事。”我裝大度。
“那,那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行不行?”
“操,你直接說,別那麼客氣。”我還裝。
“你有沒有想過不在殯儀館做了。”
媽的今天是怎麼了,天下人都不想我在殯儀館做了?我恩了一句:“再說吧。”
“如果你哪天不想做了,我想請你和我一起打碼頭去,行不。”
我駭然大驚,這女人要我和她一起混?這,這算什麼事?我又不是說書的。“我不會說書啊。腦袋也笨,我。”
“別這麼婆婆媽媽的了,直說吧,你願意不願意。”
“我,我,我,我。”我結巴起來,沒說出個詞來。
她在那邊歎息了一聲:“我知道你嫌棄我老,但實際上我也大不了你幾歲,戶口上的是當年為了結婚找人填大了三歲。我看你人好,又能幹,快三十了還不找媳婦,幹喪葬了不好找,就想,就想和你一起過,將來日子不會很差的。”
我腦袋嗡地一下暈了!怎麼也沒有想到她那麼直白。我承認我對她的身體有非分之想,而且對她人的印象也很不錯,可是我心底隱約覺得和她不是一類人。
你考慮考慮吧,過三天不給我回電話我就當沒這個事。”她啪地掛了。
我眼前滿天星光,連喪夫起棺都沒有聽到,被後麵推著往前才回過神來。媽的這算什麼事?真想找塊豆腐撞死。
我瞥了小美女一眼,發覺她眼神真望著這邊,我趕緊收回目光,低頭往前走。
她大概知道我躲著她,一路走到下葬的地方也沒有再有找我說話的意思。
到下葬地,墓穴還在挖。本地的墓穴都是現挖的,一般大概挖個1.6深,讓棺木低於地平麵半米左右就行了。挖墓穴之前一定要請陰陽先生給看好風水。
風水用我們普通的話來說講究地勢、氣勢、光照、方向、風向、水流、地物應對、樹木生長等等各種搭配。山勢走向好,連綿成勢,稱為脈,墓穴所在地必須有一定的脈。富人家一般都請陰陽先生看一個來月,到處走,選脈。
有了山還得選水,水最好從山邊流過,不能直接對著墓穴衝擊,否則風隨水走,風成刹,則主凶。
另外還得注意光照,一般陰宅和陽宅是不一樣的,陽向陽陰要藏。墓穴所在地地勢得開闊視野很好,但是不能被太陽直曬,至少周圍得有樹木,以讓靈魂得休息。
這些都是一些講究,具體的陰陽我不懂,但是我知道地點選得好的,棺材千年不腐,無蟲無蛇。
在我們這個地區,以前文革破四舊的時候,把很多墳都推平了。當時很多好地的墳已經至少幾百年了,還是棺木如新,死者麵色如昔,當然開棺以後被氧化,幾個小時就開始腐爛了。
要知道在長江流域年降雨量達數百甚至上千毫米的地區,這是很不容易的。我把陰陽先生請過去,說我不懂風水,請你主持下葬好了。
他故意推辭了一陣,見我真的不懂,也就高興起來,主持下葬。本來墓穴就是他選的,就是我懂風水我也不能主持下葬。
他拿出羅盤,放在墓穴北側,口中念念有詞。然後從升裏抓了大米,在墓穴中央撒成陰陽圖模樣,又鋪了幾張大紙錢在墓穴,念叨了一陣,帶羅盤跳了上來。
他站在土堆上,對喪夫喊到落棺。
喪夫們一聲大吼,把棺木抬到墓穴口,慢慢放了下去。眾人一齊跪下。
拆繩,卸杠,添土。漸漸地,一個一人高的墳墓立了起來。
眾人跪下三叩首,隻有一兩個人裝腔做勢地悲哭兩聲,但一聽就不象。
鞭炮震天,響徹雲霄,幾個小孩掙搶未炸完的鞭炮。一切煙消雲散,往回走的路上,眾人脫下了孝衣孝帽,開始說笑起來,準備回去吃飯。忽然聽得樂隊吹吹打打的曲目竟然是今天是個好日子。
我啞然失笑,現在的人啊,真是樂觀,要是孔夫子在,不得氣死?也罷,死者長已矣,活人還得活,也許今晚還得度春宵呢!管他什麼“昨日黃土壟頭埋白骨,今宵紅燈帳底臥鴛鴦”,當樂不樂,死了怎麼了?我也得找點樂子去,嘿嘿。
哎喲,我忽然被掐得叫了起來。她不知何時穿過人群走到了我的邊上,捂嘴直樂。
“你傻笑啥?”她大大的眼睛望著我,“你回去準備幹嘛?”
“我,我,我不知道。”提到這個問題,我一下泄了氣。
“你願不願意去上海?我,有點關係在那。”她遲疑了一下,沒有把和她什麼關係說出來。我裝做笑了笑:“好,我想好了給你說。”
“那你最好快點,想好了給我說。就這幾天我要走了,下個月也去上海。”靠,又讓我想好了打電話,我該怎麼辦呢,我還做不做燒屍工呢。
我思索良久,拿出一根煙來。
肖楠逃到了雲南的一個小縣城,他想做點十分火爆的邊貿生意,誰曾想他那批價值百萬的貨在湄公河上,卻被一夥不明身份的匪徒搶走了。
肖楠現在兩手空空,吃飯都成了問題,他沒有辦法,隻得給濱海市的馮小梅打了一個電話,手機接通後,馮小梅一聽肖楠的聲音,哽咽地說:“肖楠,你趕快回來吧,牛子龍在紙廠那次大火中,已經被燒死了。”
牛子龍原是濱海紙廠的老板,肖楠是他手下的業務經理。一年前,兩個人到南亞市的一家紙廠進貨,肖楠回來的時候,他將一輛南亞市牌子的奧迪A6獨自開了回來。
肖楠回到紙廠,首先偷了牛子龍保險櫃裏的一百多萬現款,並將那輛奧迪A6開走,他在逃離濱海紙廠的時候,還把辦公室裏的賬目付之一炬。
那些著火的賬目引燃了紙廠的辦公室,隨後一場大火便席卷了整個濱海紙廠。牛子龍正好坐車回來,他參與救火的時候,竟被大火意外地燒死了。
肖楠卷款外逃這件事,公安局根本就不知道,更別談立案了。而紙廠大火的原因,最後被專家們定性為電線短路。
肖楠聽完這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他坐火車又回到了濱海市。馮小梅在出站口一把摟住了肖楠的脖子,說什麼也不肯撒手了。
兩個人坐著出租車,剛來到馮小梅住的勸業小區的門口,一個滿臉泥漬的老乞丐就從街邊直衝了過來。
老乞丐在兜子裏一掏,竟抓出了一把死人出殯用的紙錢“嘩”地一聲,撒到了肖楠的身上,肖楠揮起拳頭要打,乞丐嚇得“吱溜”一聲跑掉了。
兩個人久別勝新婚,他們來到出租屋,一陣狂亂過後,一路疲乏的肖楠便沉沉地睡去,睡到半夜,馮小梅卻將肖楠推醒,她語氣驚悸:“你聽,什麼聲音?”
肖楠揉著眼睛坐起,就聽廚房的方向,傳來“啪嗒、啪嗒”走路的怪響。
肖楠穿著拖鞋下地,當他“啪”的一聲點亮了廚房的頂燈,那奇怪的腳步聲也一下子消失了。
跟在肖楠身後的馮小梅一聲尖叫:“紙人,帶血的紙人!”
馮小梅看到廚房的地上,躺著一個半尺長,身上淋著紅墨水的紙人,紙人正用邪惡的眼睛怒視著肖楠。肖楠驚恐地說:“牛子龍的鬼魂找我來了。”
肖楠和馮小梅真的不敢在鬧鬼的出租房裏呆著了,兩個人收拾了一下,趁著天色未亮,下樓來到了小區的門口,正好有一輛出租車停在了路邊的樹影中,肖楠領著馮小梅上車後,他對那個戴著墨鏡、滿臉胡須的司機說:“百草山,快,快。”
百草山距離濱海市隻有30多裏路,那是一座突兀的荒山。馮小梅也不敢問肖楠去那裏幹什麼,兩個人坐車一路顛簸,半個小時後,就來到了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