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哼了一聲,似乎要說什麼,終究沒有說出來。
中國人都很能幹,很多人都以為自己能當個國家主席沒問題。就象我當初做學生的時候,比偉大領袖還指點江山呢。人成熟了就不一樣,走一步就堅定一步,我不做異想天開的事情。我覺得燒屍工就挺好,除了討老婆這件事情上外。人是不同的。
煙這個東西可以提神,是因為抽得多了中了毒,不抽沒精神;美女這類人可以提神,是因為有毒,沾了就興奮,還有後遺症.我害怕再中一種毒,趕緊擺脫她,不是因為我不喜歡,更重要的是我餓了---美色不能當飯吃啊.所謂秀色可餐,那是吃飽了飯的色狼說的。
殯儀館附近有的是鞭炮、花圈、零食等小店,但是附近是沒有餐館的。因為人們對在死人邊上吃東西,還是有一定的心理障礙。我走到最近的一個餐觀也走了好幾分鍾,要了一碗米粉,狼吞虎咽下去。
周圍有不少靈堂裏出來的人也在吃,沒有和他們打招呼。忽然一碗米粉放到了我桌子的對麵。我靠!吃米粉都要跟著我?原來這丫頭也餓了。我嗬嗬笑了幾下:“你也會餓呀?”
她一臉不解:“為什麼我不會餓?”
“美女都是神仙啊,神仙不會吃飯。”我不會說是天使,這詞太俗。
她臉紅了,低頭哼了一句:“討厭。”
我一樂,女人說話都是反的,說討厭就是喜歡,說你傻就是可愛,說你死鬼就是親愛的,說恨死你了就是愛死你了,倘若她冷靜地說你這個人很好,那就是你們有矛盾了,她說你是個好人,那完了,要跟人走了,經驗啊,兄弟,想到這我就興奮,還沒回過神來,她敲了我一筷子:“你傻笑啥?”
我正想興奮,忽然一個激靈,壓了壓,心裏頓時平靜下來,慢慢地笑了一下:“你快吃吧,給你奶奶帶點,等一下就要去那邊了。”
她大概意識到我在想什麼,不再說話。
我等她把米粉吃完一起走,她吃完了,卻把筷子在在湯裏麵劃過來劃過去。
半晌,她抬頭問了我一句:“你還年輕,你準備在這裏幹一輩子麼?”“也許吧。”我站起來,“走吧,時間不多了”。
她盯住我,不說話。
我無奈,苦笑到:“我還能幹什麼去?我說過我覺得挺好。”
她有點黯然。起來跟我走回靈堂。
人生就如火車,走向的終點都是一樣的,但是過程卻完全不同。在人生的岔路口你選擇了不同的道,你就有別樣的人生,一路的風景也完全不同。
我一向相信選擇的力量,它可以決定你人生的精彩程度,但是你所能爬的高度和你的起點是有很大關係的。
我如今能做個燒屍工已經耗了我不少的力氣,畢竟我是從社會的最底層爬,雖然仍然在下層,可是我的生活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至少我不需要再重複祖祖輩輩的奴役生活。可是我能選擇另外一條岔道開到風景更好的高處麼?我在靈堂裏走過來走過去,感到一陣的憋悶。
等到各位孝子吃完東西陸續回來,阿狗安排的車也到了廳前,樂隊在停車場裏的卡車上等候。
我趕緊招呼親屬上到後麵的一輛中巴車上,然後把屍體從左側門抬上了靈車。
幾輛車慢慢的開往火葬場,樂隊在後麵吹吹打打。紙錢拋灑,魂幡飄揚。我坐在靈車裏看著走了一遍又一遍的路,車外的道路邊已經顯出一絲春色。我問自己,這是多少次重複了?我自己都不清楚。
幹過雜工,當過學徒,跟過風水,燒過屍體,當過管事,一遍又一遍的喪葬,我得到什麼呢?難道我真的滿足了麼?我的一生就這樣重複下去?啊,一生。還長著呢....我點了一隻煙,擺擺頭讓自己不想,可她的那個布滿問號的臉依然在眼前晃悠。
一陣煩躁,我把煙從窗口扔了出去。
到了火葬場。眾人下得車來,讓他們去休息廳裏休息,讓孝子交了火葬費,隻剩下燒屍體了。
一般在火葬場,燒屍體是不讓子孫看的,偶爾有配偶和子女要看的,也是在邊上遠遠的看,畢竟自己的長輩眼見得生生被燒成一堆灰,誰也受不了。有個別親戚好奇的走到觀火孔來看,都要請他走開,實在不想走,也就不攆了。
我和阿狗把屍體抬下來,放到焚屍爐前的推車上,兩條軌道一直連到爐口。這個推車就象個板車,不過是鋼的而已。在這個車上摘掉首飾之類的金屬物品,也讓孝子孝孫見他們的親人在人間的最後一麵。
爐火已經打開,六個噴嘴噴出巨大的油火,一片紅黃,燒得呼呼作響。隻等著吞噬脆弱的屍體。死者的兩個女兒突然悲傷地叫著“爸爸爸爸我的爸爸......!”痛哭著撲了上來。
我示意周圍的人把她們扶開,可是她們死死的拉住推車,不讓送進爐裏。我等了她們一會,沒有嗬斥她們,因為我完全理解她們的恐慌,本來父親就死了,如今連寄托哀思的屍體都要灰飛煙滅,她們做女兒的如何承受得了?這種恐慌在爐火前是如此的悲傷,慘哭的聲音讓周圍的人又開始流淚。
良久,我對幾個拉她們的親戚一擺手,連拉帶拽,把她們拖了出去。小美女怯怯地靠著門口站著,呆呆地望著爐火。
我對阿狗打了個響指,他跑過來,和我一人一邊,抓住推車的扶手,把推車沿軌道使勁往前推。砰,碰地一聲,推車撞停在了爐口,屍體由於慣性飛進了爐內,熊熊的火舌立即包圍了屍體。我哐的一下關上爐口。門外傳來幾個人的哭聲。
我轉到爐後的觀察孔,屍體的表皮和衣服已經燒完了,渾身都冒出火來,和油火混在一起,不可分辨。燒屍體和燒動物是不一樣的,沒有人們所想像的暴肚皮什麼的,更不需要用鋼釺捅一捅。用鋼釺的作用,是把屍體翻過來,讓燒得更完全更快。
不一會屍體的腸子燒了出來,由於水份比較多,在爐內劈啪做響。有兩個男人走了過來,我示意他們不要靠近。他們站住,彎腰朝觀察孔裏瞄了一眼,突然捂住嘴巴,跑了出去。門外的人都朝外退了幾步,沒人再進來。
我看爐裏的屍體燒得差不多了,打開爐口,用鋼釺翻了個個兒。又關上。
等到身上都燒得快完的時候,頭顱開始流水了,腦汁迸發出來。拿根鋼釺,從下齶插了進去,轉著讓爐火慢慢燒幹,放下,再燒。
終於一切都灰飛煙滅。我關了爐火,抽出鐵板,戴上手套,把燒過了但是還完整的頭顱拿到裏間,一錘成塊,兩錘成堆,三錘、四錘,完全砸成細粉,和阿狗拿進裏間的屍灰一起,裝在骨灰盒內,用絨布把骨灰盒包好。
我把骨灰盒抱出去,孝子跪在門口抱在了懷裏。不知道這個男人是感慨人生的無常,還是思念自己的父親的變化。除了勸孝流過一點淚外的魁梧男子,抱著骨灰盒泣不成聲。
周圍又是一陣唏噓。
按照死者的意願,雖然他是國家的人必須火葬,但他還是希望按照土葬的風俗入土為安,葬回老家去。因此不能就把他的骨灰放到公墓內。我趕緊和眾人攙扶著他起來,招呼周圍還在黯然的人一起上車,把骨灰送到鄉下去安葬。
車隊一行奏著哀樂,灑著紙錢,哭聲不斷,向鄉下馳去。
走了一個多小時,車隊在靠近一條簡易公路的地方停下。前麵已經有親屬前來接應,公路兩旁白布飄揚,鞭炮不斷。那孝子抱著骨灰盒走下靈車,眾孝子孝孫黑壓壓一片一起跪下,有的人被擠到了路邊的排水溝裏也來不及換個地方,跪在水坑裏。
我叫人把棺材打開,把骨灰盒放了進去。其實此時已經來了一個農村裏的風水先生,風水先生就是喪葬的管事和規矩的傳遞者。同行見麵難免有一些規矩的突出,他見我說的也和他的規矩差不多就沒有再說什麼。我也過去虛心地向他請教,他說就按你的搞吧。
我沒再多說什麼。叫人把死者生前用過的衣服拿來,撕成一片一片,墊在整個棺木裏。
由於骨灰盒很小,而棺木完全是按照人的大小造的,要填充衣服,人被火化了,似乎也有點衣冠塚的味道。
不過這個墊衣服是不能亂用的,前胸的衣服是不能墊的,隻能墊衣袖和後背。前胸表示自己心裏關愛的後人,墊在下麵就斷了後人的福祿。這些規矩沒有什麼道理可講,都是一代一代傳下來的,農村裏的人講究這些就有,不講究這些的則無。
等墊好了衣物,蓋上棺木,周圍封上石灰和漆調製的塗料,就可以抬走了。抬的東西是上麵清單裏提到龍杠。所謂龍杠就是一根粗大輕質的原木,首尾被雕刻成龍的樣子,用來表示莊重和大氣,抬的時候縱向插到綁緊棺木的粗繩子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