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悵然若失

“靠,原來是裝瞎。”我暗罵。墨鏡就要說完了,轉向那小美女和老太太,最後唱起安慰未亡人的話來。

小美女右側的一個青年男子突然“啊,啊,啊。”地叫了一聲,直直地倒下了,頭重重地撞在了牆上,把牆撞得一聲悶響。

小美女一聲獰厲地尖叫,嚇得墨鏡一個哆嗦,手中的鼓棰揚在了半空,嘴巴也沒有合攏,眼鏡半掉了下來,驚訝地望著倒下去的人。

我立即衝了過去,要扶他起來。但是他渾身象篩糠一樣不停地顫抖,眼睛不停地翻著白眼,頭上滲出了一絲鮮血。

“快叫醫生。”我衝後麵圍過來的人吼到。可別在這裏出了人命。有人馬上就叫醫生來了,查看了一下傷勢,上了點藥,應該不是很大的問題,但是翻白眼發顫,他也診斷不出是什麼病。他望了望我沒有說多的話,我心裏逐漸明了了:被鬼附身了!

我叫人趕快到隔壁把我的被子拿來,墊到他的身下,別讓他涼著了。對眾人說:“大家安靜一下,我問他幾句話。”

“問什麼問,還不趕快送醫院。”有人這麼說到。我一看,原來是被小美女抓著胳膊在發抖的一個年輕人,大概要在美女麵前表現男人氣概充鎮定吧。我沒有理睬他,蹲下身來,吸了口氣壓了壓心跳,問:“你是誰?有什麼事情說出來?”

他哆嗦著,口角都流出了清水,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又問了一遍,還是沒有回答。

“他都病成這樣了你還問他個屁。”顯然那小夥子又在擺顯。

我猛地一抬頭,正想衝他罵兩句“你算個鳥”,地上的男子突然“嚶嚶”地哭泣起來。安靜的大廳裏,男人嗓子突然哭出女人的腔調,顯得滑稽而又詭異,眾人想笑又都不敢笑。看著他一個肩膀高一個肩膀低地顫抖著哭。

小美女可能看出了什麼,兩隻手抓著那小子的胳膊,也開始顫抖。可這小子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大概是感覺到被美女抓疼了,皺著眉頭撐著,不停地瞟著她。“您有什麼話您說出來好不?光哭有什麼用?”我對他說。

他嚶嚶了幾下,突然開口說到:“你為什麼不讓我跳到江裏?你為什麼要他拉住我?你害苦了我你知不知道啊。”

眾人駭然,誰也沒做聲,到這時候眾人大致都知道怎麼回事了,隻有這半男不女的聲音在靈堂裏回蕩。

他唔唔哭了一會,說道:“我等了你四十三年才等到和你見麵,你可知道我想你想得好苦?我天天爬上山頭向北望啊,就盼著能見你一麵。

我還盼望能在蔣委員長打大陸的時候跟船跑回來,哪裏知道這一等就是四十多年。就是不能輩子同過,我隻希望能和你過個晚年,可是你已經兒孫滿堂,我還哪裏有希望啊。”

“大姐,都是我小氣啊,沒讓你和他多過幾天。”老太太逐漸明白過來,哭泣起來了,“我怕他不要我了啊。他一生對我都好,就是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他發燒說胡話的時候都是叫你的名字,我氣不過啊大姐。

都怪我小氣,我應該把你接回來一起過的呀大姐。”老太太痛哭起來,小美女趕緊輕輕排她的後背。“都是快八十歲的人了,我還這麼小氣啊,對不起你呀大姐。”

他不說話了,輕輕啜泣著,半晌方才恨言道:“這不怪你。都是當年他讓人拖住我不讓我跳下江裏,讓我一個人去了台灣!我恨了他一世….我好恨啊——”又幽幽地哭了起來,“他明明不行了,你們也不給我燒柱香告訴我。”

“大姐你就安心去吧,我會多給你燒紙錢。你和他在陰間聚吧,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們在陰間再過。”老太太大概想早點結束這個事。“不行,不行。”他半男不女地尖叫了一聲。

我的心突突狂跳,背後一隻手緊緊地抓著我的肩,微微抖著。我回頭一看是黃鸝牽著墨鏡。

“我還有兩年就投胎,你至少要在陽間活過兩年。”他憤然做色:“你在陽間和他過了四十多年,我在陰間等了他五六年,這兩年我一定要和他過。”

所有人不敢大喘一口氣。背後傳來一陣顫抖。

死者的小名你願意不願意啊?”他突然尖聲問道。

眾人不由得向靈柩望過去。

微風把兩旁的白帳吹得輕飄,悄無聲息。

我的冷汗漸漸流了下來。驀然,似乎看到死者眨了幾下眼睛。我猛吸幾口涼氣,手不由得扶到牆上,顫抖著不知道抓個什麼東西才好。

砰砰。幾個靠近靈柩的人驚恐地急忙向外擠,碰倒了幾張椅子。據說新死的鬼是不會說話的,也不知道如何附身,他還以為自己是活人。

這邊尖聲的詢問沒有得到回答,哭泣的聲音大了起來,半女半男的聲音讓人一陣冰涼。

“奶,奶奶。”小美女猶猶豫豫地,抖著聲叫了句,二奶奶前幾天還算過命,還有十幾年的壽呢。您就放心吧。

過了一會,他哆嗦著“晤”了一下,喋喋怪笑起來:“我還是問他。”

大大的遺像仍然微笑著,沉默不語。

靈堂裏一絲風都沒有,兩邊的帷帳和花圈靜靜的,沒有動靜。

我的心裏立即稍稍安穩了一些。鬼魂不可能在太陽出來的時候還四處遊蕩的。雞呀,你多叫幾聲啊。

他劇烈地顫抖起來:“我得走了,記得燒柱香,你跟我走。”

他翻了翻白眼,不動了。眾人駭然地從他身邊散開,隻剩下我站在他邊上。

猛然,似乎從靈堂裏間刮來一股冷風,吹得白布向廳外飄起,花圈上的紙吹得嘩嘩響。“碰”地一下,遺像倒了下來,玻璃摔得粉碎,靈柩仿佛都被振動了,屍體明顯地側了側身。

“鬼啊,鬼啊。”一聲驚叫,幾個婦女臉色蒼白向後倒去。終於天亮了

我頭腦差點一片空白,顫抖著叫到:“雞都叫了,天亮了!雞叫了,天亮了,沒事了沒事了。”

眾人回頭一看,這才注意到廳外似乎不是那麼黑了,幾個老者也跟著說沒事了沒事了。見過世麵的幾個老者和中年人,輕輕地安慰周圍的人,這些人這時候漸漸漸漸定下神來,手忙腳亂地幫掐著幾個暈倒的人中。

我摸了摸腳下的人,還有氣,心也還跳,眼睛也似乎睜開了,立即招呼一個年輕人和我把他用被子裹著抬到側廳的長椅上去。

這一陣折騰,弄到天完全亮,這個年輕的和那幾個暈倒的才清醒過來。立即有人叫了幾輛車把他們送了回去。

我又叫阿狗把遺像重新用相框裝了起來,把玻璃打掃掉。小美女和她奶奶靜靜地坐在旁邊,不知道是嚇著了還是在想些什麼。

一些聽書迷膽大一點的早就幾個人一夥走了,膽小的也看天也亮了,也三三兩兩的走回去。靈堂裏的人立即少了很多,隻剩下一些近親還在。我把墨鏡和黃鸝叫到側廳:“出了這個事情,我們也沒有辦法。

兩位先生的技術都很好,以後我會再給你們介紹生意。今天的工錢我給你們,沒有其他的東西送了。”

墨鏡和黃鸝連連感謝,拿了錢沒有多說一句話,匆匆走了。大概他們也嚇得不輕,黃鸝連調笑的表情都沒做一個就消失在街口。

我一頓悵然若失。

回到廳內,叫來死者的兒子,給他一張羅列好的清單:

安排好哪些親人跟著到火葬廠去,哪些親戚先去鄉下下葬的地方準備接靈柩。坐什麼車,誰去交火葬費。

讓鄉下的親戚安排好風水先生,在選好的墓地做好指導。

借好抬棺材的龍杠,要至少八個人抬的。

叮囑鄉下的親戚至少找12個身強力壯的喪夫,下了車抬上山的路程比較遠,要換著抬。

準備好鞭炮、紙錢、長孝布、兩條長凳子,上山的時候用。

有沒有小孫子可以騎棺的4到12歲,如果有,找來,安排好保護的人。

安排好發煙、敬酒、打招呼吃飯的主事人。每天的茶水飯菜要準備到位,在哪裏吃,吃什麼。不得得罪眾人,尤其是喪夫和風水先生。

準備下葬完後送給喪夫和風水先生的禮品

準備好哀樂隊,定好曲目。

我安排了一大圈,給他講解了半天,費得我口幹舌燥,他才明白,於是匆匆去辦。又給火葬廠打了個電話,通知那邊的辦公室準備好上午有人來火化。我這才鬆弛下來,立即覺得困得不行。靠著牆坐下,抽隻煙提提神。

“看不出你還能力挺強的。”她不知道何時坐在了我的旁邊。我彈了彈煙灰:“嗬嗬,夠資格當個喪葬公司經理?”

“你沒覺得你屈才了麼?”她好象比我還委屈。

我禁不住輕輕一笑:“我覺得我的工作很好,總有人要死的啊?這些事總得有人來做吧?”

我側過身來,麵向她:“你是不是看到這些事情覺得我贏了,而且很玄乎?”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覺得你挺厲害的,很多人都沒有你這份鎮定。”

我起身走開:“這隻是我的專業,你在你的專業上也一樣鎮定。”又吸了一口煙吐到她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