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戴桃和攝像範哥要去村裏采景,我也跟著。
村裏轉一圈,有要上山,其實算不上山,就是一片高低起伏的黃土丘陵,高處也不過幾十米。
選了一片平地,範哥將錄像機支好,拍攝四周環境,畢竟是電視台派來的攝像,設備很專業,遠處肉眼看不清的地方,攝像機裏纖毫可見。
就看他拍著拍著,突然指著遠處說道:“那裏好像有一片古建築,咱們過去看看吧!”
順他手指遠眺,空蕩蕩黃橙橙一片土丘,別說建築,連個斷壁殘垣都瞅不見。
他又指著錄像機道:“你來這看,好像是一片磚頭搭蓋的小型佛塔群。”
戴桃也來了興趣:“走,咱去看看。”
我認真看了兩眼,阻止道:“等一下,這不是佛塔,這是磚打墓。”
戴桃問我,什麼是磚打墓?
“一種殘忍的殯葬習俗,古時候有些貧困人家,度日艱難,而上了年紀的老人失去勞動力,對家裏沒有用處,為了節約糧食,兒女們就進山挖一個坑,把老人扔進去,每天送一頓飯,同時在坑口搭一塊磚,有個三五天,老人會饑寒交迫而死,即便生命力頑強,一直奄奄一息的活著,也就二十天一個月的功夫,墓坑就被磚頭封死了,這時候即便老人還活著,兒女也不會繼續給他們送飯。”
戴桃捂嘴驚呼:“這也太殘忍了吧,還不如給老人一個痛快!”
“下不去手唄,送進磚打墓,一天一塊磚,既封了墓口,也一點點封閉兒女的孝心,等到最後一塊磚搭上去,眼不見為淨了。”
我覺得墳地沒啥好看的,都是幾百年前的枯骨,晦氣。
可戴桃聽了我的解釋,反而更要去看了,還讓範哥把磚打墓也拍進去。
繞個圈子避開山溝,再有二裏路就到了磚打墓近前,離遠了看不清楚,靠近後才發現一片黃土地上有四個長方形的土坑,每個坑裏都有十幾個半人高,磚搭的小尖塔,看來這附近的幾個村子,原先很流行送老人進磚打墓的習俗,不過想來也正常,這裏確實太窮了。
範哥剛把攝像機放下準備拍時,我看到不遠處停著輛摩托車,正納悶,有個十七八歲,穿著土氣的敦實小夥從離我們最遠的土坑裏爬出來,個頭不高,皮膚黢黑,手中還提了個籃子。
他看看我們,有些疑惑,便將籃子掛在車把上,騎車要走。
經過我們身邊時,我招手攔他,小夥停車,問我有什麼事?
我道:“我們是電視台的記者,來這裏采訪的,想問問你這些磚頭小塔,是不是磚打墓?”
一聽記者采訪,小夥子趕忙從摩托上跳下來,挺胸抬頭,立正站好,你你我我的結巴幾句,就是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張黢黑的臉漲得通紅,額頭冒汗,索性給我們來了一段方言。
可我們一句聽不懂。
戴桃笑道:“小弟弟你別怕,這不是正式采訪,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要緊張。”
本來戴桃在我身後看磚打墓,小夥瞧不見她的臉,她轉身笑言一句,小夥兩眼放光,脫口冒出一句:“姐姐你真美!”
還真是從諫如流,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了。
我跟他開玩笑:“想不想娶姐姐當媳婦?”
他狠狠點頭:“想!”隨後一臉希冀的看著戴桃。
我一見這小夥子當真了,不敢再逗他,說了句采訪結束,謝謝你的配合,他卻聽不懂趕他走的意思,也不看我,說一聲不用謝,還傻愣愣的杵在原地,盯著戴桃的臉蛋癡癡傻笑,反倒把我們嚇跑了。
太陽下山,小羅還在樹上綁著,我聯係馮欄,而他們才剛剛打聽出小丫頭下葬的位置,要夜深人靜才能動手,便讓我們找地方休息,小羅就在樹上綁著吧,免得那麵動了小丫頭的屍體,他這又發瘋,我們收拾不了。
就在羅哥家的空屋子裏睡下,淩晨三點多,院裏的小羅鬼哭狼嚎,出去看他,才知道馮欄他們將小丫頭的屍體偷了回來,察覺到媳婦裏自己越來越近,小羅才激動發瘋。
冰櫃車停在門口,羅哥打發何劉蕭三人回去,馮欄從副駕駛跳下,衝到路邊幹嘔了一陣,漱口後,心有餘悸的對我說:“惡心,太惡心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爛了一半,身上爬...嘔!”
馮欄吐夠了,又讓羅哥媳婦給他做飯,忙乎一晚上,水米未進。
戴桃和範哥穿衣服出來,詢問明天冥婚有什麼要注意的。
馮欄將羅哥喊來坐下,一並囑咐道:“冥婚沒有你們想象的那麼恐怖,別總想著新郎新娘是死人,當成普通結婚就好了,具體的流程...其實跟小丫頭合葬的那個老光棍,最近也不安生,小丫頭不跟他過,他又不敢惹,隻好又折騰家裏人,所以咱們明天也不用遮掩,大大方方把小丫頭娶進門,具體的流程,我們跟那個鬼媒說好了,明天她來操辦,走一下小羅下葬,小丫頭過門這兩個流程,重點在於敬茶這塊。”
羅哥緊張道:“新媳婦給公公婆婆敬茶?”
馮欄瞪他一眼:“西施長的都沒你想得美!要不要讓新媳婦給你捶捶腿...哎對了,你們這娶媳婦有扒灰的熱鬧不?明天你給我們扒一個?”
羅哥縮縮脖子,不敢吱聲。
馮欄對他道:“亡女配活男的冥婚,即便冥婚前活男已有活妻,亡女進門後也是正房,因為亡者為大,活妻要給亡女敬茶,小羅倒是沒媳婦,所以明天你要找一個小姑娘,代表小羅未來的活妻給小丫頭敬茶,這杯茶敬下去,說明小丫頭允許你兒子再娶活妻,敬不下,就守著鬼媳婦過一輩子吧!”
羅哥急了:“馮師傅你答應救我兒子的!”
“我答應保你兒子一條命,可我沒答應他以後一定能娶活妻。”
羅哥固執道:“你答應了,你說等我出獄,還能趕上我家小子娶媳婦!”
馮欄多不要臉?
這種小場麵難不住他,他一本正經的解釋:“我的原話是,有個十年左右,你就出來了,運氣好,還能趕上你兒子的婚禮!你是不是對運氣好這三個字有什麼誤解?我指的運氣好,就是小丫頭肯喝茶,難不成是說你出獄的時間,恰好在你兒子婚禮之前?”
他就是這個意思,當時我也是這麼理解的,可他矢口否認,羅哥也拿他沒辦法,誰讓人家牛逼呢!
羅哥媳婦煮了一鍋麵條,馮欄吃完,裹了條棉被,鑽進冰櫃車,盤腿坐在棺材旁邊,念誦超度經文,他說這樣可以化解小丫頭的怨氣,有利於她喝茶。
夜再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