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江湖有腥風血雨

從山上采藥回來,已經快到傍晚了,爾雅背著重重的背簍,急急地往家趕。今天,是跟那個人約定的日子,她不由得心情大好。

走到山腰時,天已經差不多全黑了,爾雅有些害怕,更是加快了腳步。遠處傳來一陣熟悉的琴聲,爾雅心內一喜,頓時安定了許多,他來了。

到山腳時,雨突然落下,琴聲驟停。離家不遠的拐角處,迎麵而來的馬車將爾雅刮倒在地,爾雅直直地跌坐在路旁,背簍裏的藥材散落了一地。馬車行了幾步,卻仍是停了下來。車上下來一個小廝,衣著素淨,看起來修養很好。爾雅頭也沒抬,自顧自撿著她的寶貝草藥。遠處的茅草屋內,卻悠然走出了一個男子。夜太黑,看不清楚模樣,隻依稀看出他左手裏撐著把油紙傘,右手執著琉璃燈盞,華貴的樣子與這山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身形悠然,腳步卻是有些急促的。

“姑娘,你沒事吧?”那小廝小心地探身問道。燈籠微弱的燈光下,這個女子穿著一身淡藍色衣衫,皮膚白淨,眉間一點朱砂,更是顯得肌膚如雪,這般謫仙一樣的人物,似是一陣風就可以吹走似的。

爾雅搖了搖頭,又對小廝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那廂,琉璃盞已行至眼前。小廝這才看到男子的模樣,眉目溫潤,鼻梁高挺,隻著一身灰布衣衫,卻自顯得華貴無比。看那女子時,眉目含笑,聲音也是溫柔無比,“下雨了呢,小雅!”眼底是說不出的寵溺與心疼,“這麼不小心,下次讓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見到男子,爾雅也顧不上草藥了,開心地站起身,緊緊抱住了他。

“唔,撒嬌是沒用的,誰讓你不乖了?”男子也開心地笑,寵溺地將爾雅攬至懷中,“有沒有受傷?冷不冷?”語畢,脫下自己的外衫,細致地披在爾雅身上,手中的傘也恰到好處地為她擋住雨簾。

爾雅搖了搖頭,卻看到馬車上又走下一人,微弱的燈光下,隻看到一襲紅衣,是鮮紅欲滴的顏色,袖口處還隱約用銀絲繡了些花紋。

“聽聲音,很是耳熟,不想卻是範先生,先生有禮!”紅衣男子恭敬地拜了一拜,“車夫魯莽,不想竟是衝撞了姑娘!天陌,還不謝罪?”小廝對爾雅行了個禮,後麵紅衣男子卻是對著爾雅,看出了神,“姑娘,長得很像在下的一個故人,不知姑娘是哪裏人士?”

“邵莊主莫怪,小雅幼時失去聲音,所以無法回答莊主的話,由鋆宸代為回答便是,內子爾雅,生來便在此山居住,不曾接觸過外人。”範鋆宸以身護住爾雅,爾雅卻在他身後小心地探出頭來觀察著他。

“在下邵文箋,範夫人莫怪!”邵文箋的臉上閃過一絲傷痛,卻一瞬即逝。

雙雙拜別後,卻聽見一個小小的女聲輕輕喊道:“邵文箋!邵文箋!”低頭卻發現爾雅留著眼淚,手緊緊拽住邵文箋的衣角,“邵文箋!”

範鋆宸驚喜之餘卻是不解,“小雅,不得無禮!”

邵文箋無所謂地笑笑,“夫人還是赤子心性,難能可貴,隻是若從小失去聲音,現在開口,真是更大的驚喜!”

“小雅一開口,便叫邵莊主的名字,鋆宸會不開心哦!”範鋆宸看著爾雅,略帶受傷。

爾雅卻是像想起了什麼,生氣地扔下了邵文箋的衣角,轉身緊緊抱住範鋆宸,肩膀抽動,像是在哭。

範鋆宸看了看邵文箋一眼,歉意地點了點頭,丟下琉璃盞,放下雨傘,將爾雅打橫抱起,緩緩向遠處的茅草屋走去。

雨越來越小,灰衣男子安然抱著心愛的女子,背上背著她剛剛采回的草藥,向著他們的家走去。

生平第二次,邵文箋覺得不安,他突然覺得這一對儷影很刺眼,就像爾雅眉間的朱砂。

像魔怔了一般,他循著那對背影,緩緩跟了上去,身後的馬車也亦步亦趨。

是一個很簡單的茅草屋,院子裏稀稀落落地種了些草藥和一些蔬菜,很有生活的氣息。

院落的門,並沒有關,他斜倚在門上,看到範鋆宸在屋子裏忙來忙去。先是廚房,範鋆宸好像在裏麵呆了很久,之後才端出來一些飯菜,而爾雅一直都坐在窗前擺弄著草藥。邵文箋就一直看著這兩個人,其實這兩個人很般配,站在一起,像是畫中走出來的璧人。

很晚了,邵文箋依然沒有離開的意思,天陌催了催,卻看見範鋆宸從裏麵走了出來,再看小屋的燈早已熄滅。邵文箋示意天陌退下,主動迎上了範鋆宸。

“範先生,叨擾了!”邵文箋有禮道。

“我從前聽聞,邵莊主一直在找曲池山莊的一位故人,不知是真是假?”範鋆宸開門見山。

“此事不假,曲池山莊大小姐柳雲嫻,雖有消息說,她早已回家,可是我知道,她尚在外漂泊。”邵文箋承認。

“小雅,並非柳雲嫻,雖然我聽說,小雅眉間的朱砂,與柳小姐相像,可是,小雅不是柳雲嫻,她不過是我收留的一個孤女罷了。從前,她受了刺激,連話都不願說,今日見到邵莊主,小雅居然開了口,我也很是欣慰。”

“敢問,先生是在哪裏撿到她的?”邵文箋追問道。

“自是在此山中,那時,小雅才剛剛十歲,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瘦骨嶙峋,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和折磨,我見到她時,她已經奄奄一息了。”

“是五年前嗎?可惜,雲嫻是七年前不見的,真是我認錯了,先生莫怪!”邵文箋行了一個大禮。

“這位柳小姐一定與莊主有莫大的淵源。”

“她,是我這輩子最為虧欠的人,也是我最想要保護的人。”

“如此,真是可惜。其實今日是爾雅的及笄之日,小雅卻已經歇下了,我的親朋不多,小雅也怕生人,邵莊主不如留下來,與我對酌一杯吧,也算是小雅第一次開口的謝禮。”

“不必了,邵某還有要事在身,還請先生海涵!”

“如此,我也不留您了,慢走,後會有期!”

範鋆宸輕聲進屋,看到床上女子的睡顏,臉上的笑意又溫柔了幾分,“小雅,有我在,什麼也不用怕!”

躺著的人兒,不安地動了動,往他懷裏靠了靠,“邵文箋,我恨你!”

範鋆宸的臉色變了變,“小雅,你不是柳雲嫻,不可以,那樣的話,你便再也過不了現在這般安適的生活了,小雅,江湖上血雨腥風,不適合如此純淨的你!”

將懷中的人兒緊了緊,範鋆宸也在床邊躺下,“我拚勁全力,也必護你周全,你要什麼,我便給你什麼!”

其實,範鋆宸是在七年前遇到爾雅的。

那時候,他以一曲“九歌”名震九州,雖才十五歲,卻已是很有名氣的琴師了。那一日,他應長樂坊坊主相邀,去往長樂坊名為獻藝,實為暗殺。

那日,是他第一次見到爾雅,被一個屠戶模樣的人牽著,白皙的小臉上,滿是灰塵,她沒有哭鬧,隻乖乖跟著屠戶走,還不時望著身後,像在尋找著什麼。

他後來好奇地向坊主打聽,卻見坊主笑而不語,隻好作罷。

晚間演奏時,卻有盛大的貨品會。而所謂的貨品會,不過是勾欄裏的轉賣新人的宴會。

而爾雅,恰恰是今晚的頭品。

被絲綢包裹著,一絲不掛,長發披散,一張小臉透著恐慌,眉間的朱砂,紅得誘人。台下早已寂靜一片,隻聽得他的琴聲寥寥以及一片咽口水的聲音。

京城貴人中,不少人有孌*童的癖好,爾雅那時不過八歲左右,麵容奇美,台下叫價聲一聲蓋過一聲,一刻鍾已過,價格已高至十億兩紋銀。

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將軍拍中了她。

見自己得手,已顧不得是在大堂之上,心急的上了展台,登時扯開了爾雅包裹著的絲綢,“啊,不要,不要碰我!”

見爾雅掙紮,那肥將軍有些不耐,大手一巴掌扇了過去,***此處省略***

範鋆宸聽見爾雅撕心裂肺的慘叫聲,那肥將軍張狂的說:“叫,再叫,便把你丟進我那小倌們的房裏,讓他們好好調教調教你!”

琴弦驀地斷掉,有黑衣人飛奔上前,與那肥將軍扭打在一起,台下的人也在此時失了控製,一個個衝上台,哄搶而上,哼,色欲熏心,爾雅成了眾狼撕搶的肥肉。

聽著爾雅痛苦的聲音,範鋆宸不忍再看,礙於身份,隻得匆匆離去。

兩年間,午夜夢回,每每都看到和聽到爾雅的痛苦,範鋆宸很自責,他後悔當時沒有救下爾雅,他雖是琴師,卻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一把琴中劍於琴聲中奪過多少人的性命,卻從未救過人。

兩年後,他在這座山腳下見到了昏迷不醒的爾雅,不知道她受了怎樣的待遇,也許這兩年間,她比那一夜更慘。再見到她,她已經不會說話了,見到他時,也是一臉的警惕,小臉皺成了一團。範鋆宸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小心地伸手撫了撫她的頭,溫柔地說,“沒事了,有我在,什麼也不用怕!”

她疑惑地看了看他,卻是笑了,那笑簡單無比,卻奪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他為她建造了這間茅草屋,給了她一個家。她從不說話,隻盯著一本《爾雅》詞典看,他便給她取名為爾雅。

日子久了,她也更依賴他。很多時候,他出去做任務,不在家,她便開始學著一個人生活,他卻總會派人遠遠保護著她。有次,他病了,她竟也很神奇地采了草藥,喂他服下。不是沒有猜過她的身份,可是,那又如何,她是誰,什麼身份,他不在乎,他隻在乎她是他的。她喜歡擁抱著他入睡,不管男女大限,他也不在意,隻管寵她,卻竟是再也少不了她的擁抱。

所以,他許下承諾,待她及笄,便娶她為妻。

江湖有腥風血雨,他要她再也不受任何風吹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