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的很不好聽，語氣也十分不善，但分明是關心的話，在場所有人都聽得出來，隻是這老頭性子有些別扭罷了。
“我們……”
一聽這話，小十九頓時眼眶就紅了，剛想開口說話，卻被尹風行猛地用胳膊肘杵了一下，當即又回過神來閉了嘴。
暗衛之間的規矩，無論如何，主子的真實情況絕對不能向他人透露，尤其他家主子身份敏感，從最早訓練這群暗衛的時候，此事便已成為規矩，落實下來。
這麼些年從未變過，就算現在墨景玄已不是從前的皇子，這條規矩也依然在。
“……他們現在往哪邊進發了，我派人過去增援一下？”
薛少令畢竟是個商人，最懂的就是察言觀色和人性，一看到這兩人的表現，哪還有不明白的道理，沒有再多問任何一個字，直接開口便是決定。
卻沒想到沒等小十九回話，天門老頭去率先開口了。
“你派再多人去也沒用，若單單靠人多，他自己就能帶一小支軍隊走，問題是他們去的地方都極其凶險，而且都是窮山惡水之地，真要靠人數取勝，哪還有這麼麻煩？”
老頭轉過身去，背對著所有人，手雖然身在尹風行他們帶回來的那個藥簍裏，但卻一直沒有任何動作，很明顯是在躲著大家的眼神，掩飾自己的表情，看來老頭也是關心著墨景玄安危的。
而對於外界的這一切，鳳清歌都不知情，她依舊被困在夢境之中。
也許是時間太久了，逐漸都已經開始有些意識渙散，甚至出現幻覺，但還在努力保持著清醒。
不知是不是藥物的作用關係，這段時間總是能想起自己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些事情和場景，而那些曾經在記憶當中轉瞬即逝的場景，卻通通都變得跟墨景玄有關。
那夢境中的主角總是很像墨景玄，卻又不是他。
而是現實中的另外一個人，每一次都被換成了相對有些年輕的，墨景玄的臉。
時間一久，鳳清歌已經確信，這一切可能都隻是自己的幻覺，畢竟當初自己恐怕並沒有注意過那人的臉，也不可能會去注意一個路人到底長什麼樣子。
甚至最離譜的，有一次甚至夢到自己在十字路口與一個跟墨景玄長像一模一樣的男人擦肩而過，在人群之中兩人對視了一眼。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安靜了一般，時間靜止在那一刻，鳳清歌得以清晰地看清了那張臉的細節。
真的是他！是墨景玄，隻是是自己沒有見過的樣子，穿著現代的裝束，一樣的五官，卻有著完全不一樣的氣息，仿佛比記憶中那個長發戴冠的男人更多了幾分朝氣。
鳳清歌不知自己何時才能從夢境中逃離，但一次又一次的閃回到從前經曆過的某些現代社會畫麵，讓她逐漸開始模糊意識。
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逐漸的消退，卻又說不清道不明，直到某一天聽到沈從文與天門老頭的對話，才猛然意識到些什麼。
那天也是剛剛熏完藥，沈從文咳嗽著，跌跌撞撞的來到床前看她的狀況。
天門老頭叮囑他這段時間天氣比較涼了，熏完藥之後開窗，通風的時間不能太久，不能像之前幾天一樣。
“這幾天窗簷下的燕子已經離開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絲毫沒有由來，聽的鳳清歌當場一愣，卻又很快反應過來。
自己似乎是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多半沈從文這句話是想感慨自己昏睡的時間太久了，緊接著又反應過來另外一件事。
在這個時空裏，她聽到的聲音確實是越來越清晰，比起最開始隻能聽見人聲，現在連周圍的環境一點點的聲音都十分清楚，就仿佛自己還醒著，隻是沒有辦法離開房間，沒有辦法移動身體一樣。
而對於自己墓地那邊時不時傳來的風聲或者其他人走過的腳步，卻逐漸會伴隨時間漸漸的模糊起來，再也聽不清楚。
鳳清歌心裏意識到這點之後，隱約有了一個猜測，卻又不太敢確信，仔仔細細的側耳去聽很久，這才再次確定，自己的確是聽不見現代那邊的聲音了。
是因為徹底死了嗎？是因為從此以後現在社會就沒鳳清歌這個人了，所以才會如此嗎？
意識到這種可能，鳳清歌心裏也不知該是個什麼滋味，夢見自己已經下葬，聽見曾經的班長跑來跟自己表白，到後來墓地的安靜和周圍的一切形成強烈的對比。
這個穿來的古時代，是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時空，可卻有無數人都在為了她的存活而努力。
而那個真正屬於自己的世界，所有人都可以梳著短發，不必束發冠的世界裏，卻再也沒有了屬於她的痕跡。
最後留在那世上的，恐怕也就隻有那一塊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石碑。
雖然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回到現在去這件事，但真當意識到這一切的時候，心裏還是止不住的失落和痛苦。
那種自己的身份被徹底否認，從此不複存在，或者說仿佛從未存在過的感覺。
人都是群居動物，是需要被認可，需要被確認的。
可如今，唯一能夠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個活人的，也就隻剩下墨景玄沈從文他們的努力了。
一轉眼便到了沿海地區的冬季，這裏的冬天並不寒冷，雖然有潮濕的冷風吹過，但晚上也是怡人的溫度。
一整年的時間，就這麼轉眼即逝，墨景玄也已經出發去尋藥，足足有一個半月的時間了，最後的兩位藥，不知是不是命運故意捉弄他們，遍尋了整個山頭也沒有找到。
無奈之下，墨景玄決定不再在這座山上浪費時間，先去另外一座山探探情況，那裏便是這一次尋藥之旅的最後一站了，也是第七味藥龍骨所在的位置。
此龍骨並不是原本古籍中記錄的，在藥鋪可以輕易買到的那種龍骨草，而是一種嫩綠色的小枝芽，說是叫草，其實應該是一顆長得不高的小樹樹枝。
從中間折下來，會有白色的液體流出，湊到鼻尖仔細去聞，還能聞到淡淡的藥味，是那種很強烈的苦澀味道，被青草的清香稀釋之後的味道。
這種草雖然不算少見，但問題是，老頭說的是要讓他們找到十五年以上生的龍骨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