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梅九公辭世
嫵兒著著孝衣孝服,頭紮著細白的巾子,在爺爺的靈堂前已經守了三天了。以前隔壁巷子的老人不是講過的嘛,人去的時候不會一下就走的,三天之內是要回來到老屋裏看看的。所以要點著長明燈,給他們照個亮。爺爺在著的時候是從不信這些個鬼呀神兒呀的,因此上嫵兒也不信。可就在爺爺撒手的那一刻間,嫵兒也恨不得就此跟了去。爺爺是她相依為命的親人,沒有了他老人家,就沒有了整個天地了,嫵兒念叨著:`爺爺別和我鬧著玩了,爺爺你不會要走的’每說到走字,嫵兒便失聲痛哭,她知道走便是天人各方,陰陽永隔,便是再無聚首,冷雨悲秋,便是留她獨自無依無靠落花漂零。
嫵兒本是個有著一身本事的女子。爺爺留了些不大不小的產業給她。又有著童先生父子相助,在偌大的晉陽謀個生計,想來絕非什麼難事。再若不濟,女孩子尋個好人家兒嫁了,能遇上個知心畫眉郎,也是足以慰平生的。嫵兒卻對這些不以為然。在爺爺言傳身教授之以文武技藝的同時,也給了她不同尋常的頭腦和誌量。插個題外話,這頭腦二字除了有在這裏用到的盡人皆知的意思外,在太原它還有另外一重意思,一種冬天常用作早餐的食物。主要成分有切成一寸左右見方的羊肉塊,長山藥和藕,熬著吃。吃的時候還佐以醃製的小菜,燙過的黃酒和一種麵點。可別小看了這道頭腦,雖然初次品嚐的人難免覺得味道有點怪怪的,咂摸不出美味之珍饈(我也是這無福之人之一),然此物是清初的大閑傅山先生為其母開的藥方。在冬至後開春前天天早上食之。來年春天便不會病事連連,而是身體強健,順順當當地度過雖說是萬物複蘇,卻也風雲莫測的春——天。話扯遠了就得拉回頭來,書歸正文。嫵兒是要給爺爺守靈到出了七七的,因此在這七七四十九天裏,她不會作任何不恭的事,要等親人安息後方可有所事事。
靈堂挽聯是嫵兒對爺爺的一片心,請童先生代筆的。上聯寫`金風陣陣吹不醒先人大夢’,下聯是`淚水滔滔洗不回至愛親朋’。吹不醒便罷了,洗不回也沒奈何了,全當是爺爺出去山高水遠,隻盼望一年裏聚上個把時辰,托個夢便罷。
也是有些個困倦了,嫵兒的眼睛裏布著血絲。她整整發束,依然端端地在團墊上跪著,輕聲但卻有力地講:“春兒,先生到了請他外廂等我”,春兒回話:“童先生今兒起早就來了的,在忙些個什麼事情呢”。嫵兒又對爺爺靈位拜拜,起身轉來,似有很重的心事,與悲傷夾雜在一起。她定定神,長長地吐納幾次,思緒好像更清楚一些了。
嫵兒出靈房,走到童先生的身後,努力擺脫痛失親人的愁容,略帶生氣(生機和氣力)的口吻道‘先生早,用過飯嗎’,‘嗯’先生點點頭,‘嫵兒,你幾天沒休息了,先去睡睡,再行別事,如何’。‘不好’,嫵兒的話講的依然輕聲而有力,‘先生請坐下來講話’。‘先生’,嫵兒啜泣道‘爺爺去了,先生和效武兄弟便是我的親人了,我若有事相求,先生肯幫我嗎?’。童先生嘴角微動了一下‘不如讓我猜猜梅嫵小姐的心頭所想’。‘先生要猜,我且不攔著,隻是玩笑不得’。‘嫵兒說的哪裏話,恩師亡故,嘉悲從中來,若非是為小姐與我兒,嘉豈肯偷生’。嫵兒起身一步:‘先生,你可願意接下這鋪子的營生?我知道先生本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可既但離了是非,就是不會輕易回頭了的。爺爺這鋪子正是個幹淨的所在。先生何不在此靜心修養?’。童先生輕輕舒眉頭:‘嫵兒可真是個急性子,你想何時動身?’。這一問,問得嫵兒一怔,轉而答到:‘給爺爺作過了七七,就出門。這段時間正好也要準備準備’。‘梅嫵小姐,’童先生也站立身形,‘但不知你欲往何處?壽亭侯關王千歲現在哪裏你可知道’。嫵兒也不答話,自顧自地言語:‘先前還猶豫著,要去順唐還是歸漢。現在好了,省去了擇選的大麻煩,一心隻想著作番大事,認不認父親倒是其次。再說這麼多年不在一起,即便親爹娘也未必記著我。更不要說沒娘的了。我也不在意這些個事了,既是跟了外公的姓,就是梅家的孫女了。何況我們這許多年的祖孫,我也不改口了。隻是明白了一件事,我是漢家的子孫,不可悖祖忘形。定要有番作為,才好報答爺爺教養恩情’。‘嫵兒言出有差呀,太公從不曾指望你去披風瀝雨。倒是希望你安居市井,散淡一生’,‘先生,真是這樣嗎?如果真是這樣,如果他老人家無心要我有為,作什麼要教我習文練武,又何苦傳授我定國安邦的大計,童先生你說呢?’。見先生也不答話,嫵兒接著道:‘再說了,我不親自見見,怎知父親不在尋找於我呢?如果真是這樣,我躲著不見,豈非是雞鳴狗盜之輩,哪還有個為人子女的樣兒’。‘嫵兒講的極是,漢唐終要決個高低,安善良民也難逃離亂之苦。這晉陽更是唐之門戶,漢必來奪之。你去投漢我不攔你,隻是兩件事’。
‘先生請講’,‘一則沒有漢軍確切的位置你先不要急著走,二一則若有了消息,要讓忱兒送你至漢營才好。你可應允?’。嫵兒略一思索,道‘全是先生一片苦心,我豈有不受之理’,轉回頭來:‘春兒,喚錢英侯果來’,春兒下得堂去,旋即兩個家丁模樣的小夥子進門,‘參見小姐’,嫵兒素日對他們是極和善的,和下人們講話也是歡歡喜喜的,今日裏沉著麵孔,多半是難過加著疲倦,‘錢英侯果,我命你二人前去打探漢軍行至何處了,你們往冀州方向去,一路打問著。要曉行夜宿,不得耽擱。如果出了任何差池,回來領責。下去收拾吧,吃罷午飯就啟程,不難為你們吧’。‘小姐,小人們現在就上路’。說罷已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