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程華給劉妃開了那劑藥方之後,心中一直惴惴不安,雖然他盡量跟其撇清關係,但是一旦事情曝光,上麵必然全力追查。劉妃身邊到底有多少靠得住的人?劉妃若是被陛下嚴審打胎之事,真的不會將他供出來嗎?
本想給竿竿一個未來,沒想他也惹上麻煩,她爹的事她已經受不了了,要是連自己……他不敢想。
太醫院中的太醫都是正常男性,皇帝不願意他們常年住在宮裏,便把太醫院蓋在皇宮隔壁,每次出診隻要過一道牆便算是入宮了,十分方便,因此不是所有太醫都住在太醫院,有些家住得近一些的,晚上會回家去住,白天再來太醫院當差。
宋程華等得焦躁,終於今日宮裏來了太監,說是劉妃找他。
現在他最怕的就是劉妃來找,便推說身體不適、去不了,所幸那太監也不堅持,走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又來了一個太監,說是皇後宮裏的,要請他入宮診抬,皇後娘娘召見,他就不能再推說不去了,隻得換了一身藏青色的衣服入宮。想著藉夜色掩飾,別人看不情楚他,他進宮的事也不會傳到劉妃耳裏。
他跟著那太監入宮時天色己經暗下了,一邊走一邊按慣例問:“皇後娘娘今天哪裏不舒服?”
那太監卻支吾著說:“您到那裏就知道了,奴才不是很清楚。”
他想這太監也許不是在內殿伺候的,所以不知道詳情,也就沒有再細問。
安可惜也被皇後招進宮,尚蓋讚昨天就提示過她又有麻煩找上門了,她還不信,如今看來真的是如此,走到一半她遇見了幕希:“安姐姐怎麼進宮了?”
“皇後招見,臣才進來的。”
點點頭,幕希道:“我那裏前兩天有西遼送來的玫瑰花茶,可好喝了,聽說養顏,安姐姐呆會回去記得到我那兒拿一點。”
旁邊太監催促:“兩位主子,皇後還在等人呢。”
“我先去了。”安可惜朝幕希點頭,跟太監走,直到穿過幾條花徑,忽然覺得路線不對——這不是去皇後宮裏的路。
“這位公公,皇後娘娘不在椒房殿嗎?”她狐疑地問。
“娘娘現在在翠華宮等您。”那太監說著,並加快了腳步。
心覺有異,安可惜反倒放慢了腳步,看了看四周——不對,若隻是鎖事,何以要帶她走避人耳目的小路,況且翠華宮……聽說那裏是己故太後所住的地方,皇後沒事叫她跑到那兒去幹什?
不祥之感頓生,她開始覺得不安,忽然遠處點亮了一串宮燈,身旁的太監高聲問道:“安公公,你帶著宋太醫要去哪兒啊?”
那名領著宋程華往前走的太監一震:“是……齊公公啊,咱家是帶宋太醫去問診。”
宋程華跟上一步說道:“是皇後娘娘宣臣的。”
“皇後娘娘?”那齊公公詭異地笑了:“正巧,皇後娘娘也讓咱家去請安尚書,這兒一道走吧。”
安可惜與宋程華對望,見他避著自己的眼神,周圍隨即圍上一群太監,簇擁著將他們往錦華宮走。一路他們都沒有講過一句話。
翠華宮。
天色己經昏暗了,宮內四周都滋起了宮燈,燈火通明得讓安可惜一進來就有種被燈光晃暈了眼的感覺。
宮內的院子中,黑壓壓站了一大片人,除了伺侯的宮女太監之外,還有幾位宮中身分顯赫的殯妃陪在皇後身邊,而蕭貴妃,葉淑妃,劉妃,也位列其中。
蕭貴妃一副看好戲的樣子,劉妃的表情卻是僵硬的,甚至在宋程華走進來的刹那,眼中閃過一絲恐懼,嘴唇翕動,似有話要和他說。
皇後卻先出聲招呼:“安尚書來了,給安尚書搬張椅子過來,就坐本宮身邊好了,至於宋太醫,就先站著吧。”
聞言,幾位皇後身邊的妃子同時起身要讓位:“謝娘娘,微臣地位微薄,怎敢與您同坐,和宋太醫站著便是。”
宋程華則手足無措地說:“娘娘找臣不知道有什麼事要相詢。”
“那就都站著吧,宋太醫,皇宮內外,本宮器重的人不多,其中一個就是你了,本宮真心希望你不要做出傷本宮心意的事來。”
皇後語帶譏諷,話裏有話,秋波一轉,宋程華就不敢吭聲了。
此時皇後鳳目一掃,對著眾人說:“本宮這麼晚了叫幾位妹妹過來,你們心中必然覺得奇怪,其實是本宮聽到一些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語,所以特意將幾位妹妹找來求證此事。”
聞言,李妃先有些坐不住了,起身說道:“娘娘若是指前不久陛下賞賜北燕絲綢的事,那並不是臣妾要和幾位妹妹爭,實在是那絲綢上的花紋臣妾很喜歡……”
皇後微笑著示意她坐下:“妹妹誤會了,這種事哪裏值得一說?當時爭就爭了,事情也都過了,還有誰會真為這件事和你生氣不成?本宮說的不是這件事。”
安可惜望著直冒汗的宋程華,冷眼看著眾人,她實在想不明白有什麼會讓皇後招見她。
另一位胡妃也哼聲說:“臣妾宮裏那丫頭不聽話,臣妾不過打了幾下,並沒有重罰……”
皇後再笑道:“咱們做主子的,奴才不聽話難道還不能教訓?胡妹妹別怕,你若是不喜歡她,直接攆到洗衣房去,隻要不鬧出人命就好。”
幾位妃子分別說了幾件小事,不痛不癢的,顯然皇後都不在意,隻有劉妃坐在旁邊一直默默無語。
蕭貴妃此時也開口了:“姐姐就別賣關子了,您這樣把我們這群姐妹都搞得提心吊膽的,您還是明說了吧。”
等到最後,皇後方才把目光投向劉妃,微笑著說:“劉妃今日好安靜,沒有什麼話要和本宮說嗎?”
劉妃忙說道:“最近妹妹身體抱羌,甚少出門,所以沒什麼的話可說……”
皇後溫和地笑著:“我看妹妹氣色不好,要不先回去休息。”
皇後這句話明顯帶刺兒,劉妃立刻起身笑道:“娘娘這是多慮了,臣妾隻是小病,沒那麼嬌貴。”
“是嗎?”皇後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本宮是六宮之主,大家就該知道本宮的職責所在,陛下在朝執掌江山,本宮絕不能讓這後宮犯事,對不對?”
聞言,所有嬪妃連連點頭,劉妃手腳冰涼,指尖緊緊抓著袖口,小聲說:“是,娘娘執掌後宮這麼多年,誰不讚譽娘娘的賢名?後宮之中有了娘娘,才可……四海升平。”
皇後笑了,隻是笑不達眼底:“妹妹真是誇大了,讓四海升平的是陛下,絕不可能是本宮。本宮唯一能做的,是鏟除後宮那些不幹淨的東西,免得髒陛下的眼,穢亂了宮廷。”
劉妃嘴唇顫抖:“娘娘……說的是……”
“你這是認可了本宮的想法,是嗎?”皇後將目光移向身旁戰戰兢兢的宋程華,“宋太醫,前幾日劉妃請你去問診了,是嗎?”
“是。”
“劉妃是哪裏不舒服了?”
“劉妃娘娘的腳……”
“腳傷了是嗎?”皇後微微揮手,“把那幾個奴才給本宮帶上來。”
不一會,幾名宮女太監被人推出來,跪倒在地。
皇後還是用那樣溫柔如水的聲音說話:“你們主子前幾日扭了腳,是嗎?”
“……是……”
“扭了哪隻腳?”
幾名奴才互相看了一眼,都怕先說會說錯了,導致口徑不一致而不敢開口。
皇後冷笑一聲:“怎麼?主子傷了哪隻腳你們都不知道?你們奴才是怎麼當差的?”她又轉問宋程華,“宋太醫總記得是哪隻腳吧?”
宋程華支吾著說:“……是右腳。”
“劉妃自己說也說是右腳吧?”皇後又問。
劉妃當然點頭說:“是,是臣妾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扭到的。”她雖然陪著笑,但是也知道大禍臨頭,今日這個場麵顯然就是為她準備的,否則她宮裏的人不可能被帶到這裏來。
皇後目光犀利的看向劉妃:“既然是腳扭到了,那你宮中的小太監為何要費勁地跑到宮外給你買藥?難道是禦藥房的藥都不能用了嗎?宋太醫,怎麼你也沒開藥方,默許這事了呢?”
“劉妃娘娘隻是稍微扭了腳,推揉後便見好,臣也就沒開藥方了,隻是臣見劉妃娘娘近日休虛,該多吃些健休的藥。”
“是嗎?”皇後又冷笑一聲,“那好,煩你現在再給劉妃把把脈,倘若她的身子真是太虛,本宮這裏有一根千年老人參,正好可以送給劉妃妹妹。”
宋程華身子剛一動,忽聞劉妃大聲說道:“不用逼宋太醫了,也不用他把脈,不錯,臣妾現在的身子是虛得很,但不是因為扭傷了腳。臣妾的事,皇後娘娘既然知道了,也想公開說出來,那就說吧,反正這宮裏時時都會死人,臣妾怕麼?”
皇後倚著扶手,眼瞼微垂:“妹妹幹麼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本宮可沒說要你的命,但是……你若是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那本宮又怎能維護得了你呢?”她從袖子裏抽出一張紙,迎風搖了搖,“這紙是你手下一個奴才交到本宮這的,說是一個要命的方子。劉妃,你不過扭了腳,為什麼要吃這種藥呢?”
劉妃伸手想奪那藥方,卻有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地攔在她身前,讓她靠近不得。
劉妃恨恨地說:“好啊,臣妾宮裏出了叛徒,真枉臣妾平日特他們那樣寬厚,皇後想說什麼,一次說清楚,不必這樣折騰人。”
皇後娘娘用手指指向跪伏在下麵一個太監:“那天你怎麼和本宮說的?今日當著你主子的麵,再說一次!”
那名身材瘦小的太監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動,頭也不敢抬,聲音顫抖著:“劉妃娘娘……前一陣子身體不舒服,所以請宋太醫診脈,宋太醫看了病之後,說了一個藥方給娘娘,娘娘抄下後讓奴才去宮外的藥房抓藥……聽掌櫃的說,這、這是打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