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安可惜疾步走出皇宮。剛到宮門口,就聽到身後慢悠悠的,有人叫著她的名字。
“安可惜——”這永遠噙著笑意的聲音,讓她陡然怒從心頭起,倏然轉身,將那人一把按在城牆上,兩人的臉幾乎貼在一起,冷然怒道:“尚大人,今日算你狠,但我安可惜可不是任由你玩弄的笨蛋。”
尚蓋讚雖然被她製住,但卻笑得更加得意,好像第一次討到賞糖的孩子般:“惜兒,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和我親近,還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你身上的味道……”故意用力吸氣:“真的很好聞那。”
聞言,她一驚,立刻放開他,側眼望去,身邊果然有許多下朝的文武臣子,好奇地往他們這邊打量。
“氣什麼呢?”尚蓋讚戲謔道:“你要是想扳倒我,匆匆趕回柳城去,可就沒用了,隻有在這裏才是和我交鋒的戰場,我可是給了你一個天大的好機會啊,你該謝我才是。”
“鬼才謝你!”她氣極:“我哪有工夫和你們京城的酒囊飯袋閑耗?”
“話可不能這麼說,京中的防禦水準高了,你們在邊關的也可以鬆口氣,不是嗎?”看她甚是煩他,尚蓋讚繼續道:“剛才陛下在朝堂上已經頒旨了,讓你明天一早就到京城總督胡大人那裏去,至於要人要錢,都直接和我說就好,肯定會讓你滿意。”
安可惜甩下他,翻身上馬。
他站在馬前一側,幽幽說道:“惜兒,有幾句話我要叮囑你。做人,不要太正直了,你以為你真的能扳倒我嗎?即使陛下因為那張字條對我有所懷疑,他也不會輕而易舉地就在朝堂上發難,到時候你要怎樣?拉著太原縣縣令和你一起鬧?你以為別人都像你這麼傻?”
聽完,她一驚急急問道:“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他笑著搖頭:“你久居關外,根本不知道官場的厲害。人人都隻求自保,不會輕易和你上演比幹、屈原、嶽飛那種忠臣悲劇,在驛館裏,那些人雖然是答應了你,但是一轉眼,他們就會出賣你的。”
安可惜再驚。驛館中的事情他都知道?
看出她驚訝神色下的心事,他點頭:“他們之中有人背叛了你,已經悄悄給我通風報信,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能全身而退?惜兒,你是個忠臣不假,但不要以為身邊到處是忠臣。這是京城,是官場,是全天下最有心眼的人聚集的地方,一個實心眼的人,在這裏注定要吃虧的。”
他的語調溫柔,但是說出的每句話都像是紮在安可惜心頭的刺。
她冷笑著一拉馬頭,決定將他的話當耳邊風:“尚大人,多謝您今日的訓教,我會銘記在心。但是大人也不要忘了,人在做,天在看,蒼天有眼,不會任由貪官逍遙法外的!有句話叫不是不報,隻因時機未到,尚大人好自為知吧。”說完,她縱馬而去。
看著她英姿颯爽的背影,尚蓋讚笑吟吟地自言自語著:“這個傻丫頭,還不知道今日若不是我護著她,她又會給自己招惹來多大的麻煩呢,可是讓她領個情,怎麼就這樣難……”
安可惜回到驛館的時候,太原縣縣令來向她辭行。朝堂之上的事情已經傳開,他對她是百般感謝:“沒想到讓安將軍破費了一千兩,本縣會記下這筆恩情的,他日縣內財務富裕之時,一定會還上這筆銀子的。”太原縣縣令非常知恩圖報,同時又憂心忡忡地對她叮囑:“安將軍,我勸您還是不要和尚蓋讚為敵了,今日朝堂上之事,您應該看得出來,他早有準備,甚至連陛下都有意護著他。”
她不得不點頭:“我知道了,多謝大人的提醒。”
“還有,這尚蓋讚雖然是個貪官,但他收人錢財,總有與人消災,不算大奸大惡……”講著講著,他居然說起了尚蓋讚的好話:“與其和這種人為敵,還不如恪守己任。隻怕您今天這一鬧,會有些人盯上您呢。”
安可惜沒有對他的提醒多做回應,就送他出了驛館。
回房後,她心中還是很鬱悶。不僅因為這一戰敗了,還因為她意識到尚蓋讚的一些話是對的。
在朝為官,誰不是為了自保?她輕率地以為隻要她登高一呼,朝中必然會有義士和她響應,將貪官汙吏掃蕩幹淨,結果,卻引火焚身。
這就是爹幾十年隻願在邊關駐守,堅決不肯回京的原因吧?見不得那些醜陋的嘴臉,他寧可麵對茫茫戈壁,漫漫黃沙。
她輕輕歎了口氣。見天色已黑,命人打水梳洗一番後就散了發髻,準備睡了。明日還要去找總督訓練騎兵,天知道那些在京中養尊處優慣了的紈絝子弟們,肯不肯聽她這一個邊關女子的話?
忽然,一陣風襲來,桌上的燭影晃動了幾下,她敏銳地察覺到什麼,倏然一轉身——隻見窗戶開著,有個人就坐在窗戶上,愜意地擺著雙腿,像是從剛才就一直在那裏注視她了。
她鎮定如磐石,怒斥一聲:“何處來的登徒子?”
那人輕聲一笑,這笑聲雖是隔著蒙布,聽起來卻異常耳熟,讓安可惜微怔。
“給你的。”那人將手中一本冊子丟給她,轉瞬就消失不見。
走過去一看,隻見那本冊子上寫了一堆人名,每個人從官銜職位,到脾氣稟性,以及最要好的官場同僚,都交代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意思?她不禁愣在原地。剛才那個人,又是誰?又為何要送這東西給她,如果是敵,這東西肯定是個陷阱,如果是友,又為何不亮明身份,來去匆匆,看著手中的東西,也擺,先放著,也許日後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