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四章 李維嶽造反

一連幾天,八百裏加急從驛站飛馳而過,看來真如鄭祁所說,吐蕃打來了。不過這裏還算是大後方,沒有人為此感到慌張。但一些謠言已經傳到了這裏,說的是,吐蕃已經攻進了成都府,殺了十萬官兵和百姓,不管是不是手無寸鐵的老弱婦孺,而且還糟蹋了許多良家女子。在他們的描述中,吐蕃人成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和禽獸不如的蠻夷。不過,在漢族正統的眼裏,吐蕃還真就是蠻夷。而當蠻夷打來的時候,正統的漢族人是不屑一顧的,誰敢與我天朝為敵,那無疑以卵擊石。所以,雖然大家都在悄悄議論著那邊是不是真的發生了戰爭,但並沒有因此有一點的慌張,朝廷當然要封鎖這樣的消息,天子腳下的子民當然沐浴著浩蕩的皇恩,生活富足,遠離戰爭,而戰爭對他們而言,隻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

因為並沒有一個難民從官道上湧過來,所以大家還是照樣安定悠閑地生活著,議論著。而看起來緊張的氣氛不過是因為流水一般的快馬從成都府駛過來,造成了一種印象而已。

終於有一天,朝廷正式下發了討賊檄文,討伐吐蕃,希望老百姓踴躍勞軍,簡單點說就是有錢的出錢,無錢的出力,再簡單點就是朝廷要征稅和征兵。大家才開始詛咒起吐蕃蠻子來。沒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表現出國仇家恨,就連王仙客和鄭祁都冷靜地看待這場戰爭。他們當然知道朝廷是最後的勝利方,既然知道這樣的結果,不管朝廷如何鼓動,總是改變不了要拿老百姓去送死的事實。不過,因為唐朝實行的是雇傭兵製度,那些為了混口飯吃的人還是參加了軍隊,不為別的,就為了那一點的安家費。保家衛國,拋頭顱,灑熱血的那些高尚的情操還是放在後麵一點算了。

這天劉震舅老爺派了一名家人來看望王仙客,並告訴他京城正在選先鋒官,舅老爺要王仙客審時度勢,並告訴他,他姐姐就他一個兒子,他老劉家又沒有男孩。言下之意,他是王家和劉家唯一的希望,再言下之意,那就是要王仙客不要意氣用事,安心地在驛丞這個位置上為國家做出應有的貢獻,散發自己的光和熱,再再言下之意,上前線送死的事情自有別人去做,不用他操這份心。王仙客以為他舅舅會鼓勵他去投軍的呢,不過這樣也好,反正自己還沒經曆過戰爭,況且這樣小規模的戰爭也沒什麼意思。就連去做炮灰都沒什麼意思。

要是熱血青年,這個時候肯定踴躍參軍,保衛母親,保衛皇上,保衛九州正統不被蠻夷侵淩。但王仙客一時的意識還停留在穿越之前,他從來也沒有想過戰爭離自己這麼近,而且自己從來也沒有要做炮灰的打算。京城已經動員了起來,而自己這邊毫無動靜,除了每天上氣不接下氣的馬匹和馬匹上傳遞消息的信使,誰也不知道前方能帶來的是什麼。

“戰爭是無正義的!”這是王仙客的結論,在任何時候他都認為這個結論成立。

“你回去告訴舅舅和我母親,我自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我不會讓他們為我擔心的!”王仙客並沒有打算要去當兵,他剛接手這個驛站,自己還沒幹出一點成績來,而且,吐蕃很快就被平定了下來,自己應該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不像其它那些穿越者,擁有不死之身。他隻是一個平凡的生在唐朝的男人,刀劍無眼,自己並沒有崇高到為國捐軀,死而無憾的地步。“大丈夫當馬革裹屍”的信條在他這裏就像後世女人的裹腳布一般,又臭又長。

他更像是一個苟且偷生的螻蟻,發光發熱還是交給那些偉大的曆史人物。自己穿越過來,也許是為了妄圖改變什麼,但自己能改變的,別人是不是也一樣能改變呢。

再說,對吐蕃的作戰對整個唐朝的政治軍事形勢來說,隻能算是旁枝末節。對內,藩鎮是最大的隱患,對外,突厥才是唐朝最大的敵人。吐蕃號稱十萬,不過是疥瘡之患。他如果要以軍功為基礎提升自己的社會地位,無疑還有更大的舞台等著他。綜合各方麵,他也不認為這次戰爭自己應該去。再加上,他對唐朝的軍隊知之甚少,要參加戰爭,自己必須要有一隻親軍才行,而自己現在孤家寡人一個。在戰爭中中流矢的幾率遠遠大於加官進爵。

而唐皇帝在戰爭動員的時候,除了提及保家衛國,報效朝廷外,更多提的仍然是封侯拜將,榮華富貴。這就讓讓王仙客覺得,自己這個時候去參軍,動機有些不純。

這就是所謂的“學成文武藝,售予帝王家”。簡而言之,這個時候去,隻不過是為了保衛皇帝本人,皇帝就是國,皇帝就是家,皇帝就是天下所有的一切。這讓這個接受了現代平等自由思想的靈魂何以自處。他一直試著讓自己接受這個君權神授,皇權世襲的中央極權國家,但他知道,那是徒勞的。一旦接受了進步思想,再想回到過去,已然是不可能。

所以,這個時候的王仙客,根本就沒想過自己會去親曆這場小規模的局部戰爭。他給的解釋是,後方也是戰場,保障自己在前方殺敵的將士們無後顧之憂才是自己該做的。

但作為雇傭體製的唐朝軍隊,根本用不著談及什麼忠誠,什麼正義,他們隻是要忠於自己的生命和自己的餉銀。他們不會認為當逃兵可恥,他們也不會認為自己的生命和所有都屬於偉大的唐王朝。所以,經唐一世,各種叛亂,戰爭不斷。

這就隻能怪唐朝的皇帝沒有把家國教育從娃娃抓起。皇帝從生下來就理所當然地認為,隻要是生活自己版圖內的子民,都有無窮無盡的為自己這個唯一的皇帝盡義務的責任。當然,不用教育,大部分唐朝的子民從一生下來就明白一個道理,自己必然,而且必須無條件對天上地下唯一的皇帝盡忠。皇帝就是太陽,普照著萬事萬物。從這一點來說,每一個皇帝都是個人崇拜的產物。也許在一個長安城裏的小市民來說,天下最神秘,最偉大,最不可仰望的就是那個坐在太極宮裏的皇帝,最渴望見到的也是皇帝,神秘,就是崇拜的來源。崇拜,就是權力的來源。

就比如我佛如來,大家對他的頂禮膜拜就造成了他的權力無限大。他可以用意念控製每一個人的生或者死。大家對他的崇拜,就希望他無所不能,就希望把世間和自己腦海裏能想到的任何權力都賦予在他身上,而自己心甘情願地在自己賦予的權力下產生的佛的手裏獲得庇佑或者葬送。

而權力的無約束就造成了對自己獲得的權力的無限依賴和無限放大。這就是戰爭的根源,而戰爭,無非就是對權力的掠奪,所以,戰爭是非正義的。

這就是王仙客在晚上使用虛擬互聯網搜索功能搜索到的一篇關於戰爭的議論。裏麵許多字用的是****,但這難不倒王仙客,對比上下文,他能很清楚地還原那些星號所代表的字是什麼。

所以,王仙客沒有頭腦發熱地在縣令大人召集的例行大會上表態去參軍,去救那些在吐蕃的鐵蹄下呻吟的我大唐的子民。

當然,這並不表示王仙客就沒有同情心,就沒有和敵人廝殺的勇氣和決心,他有。如果真的出現在戰場,他必然第一個衝上敵人的製高點,學黃繼光,用自己的身體為戰友開辟一條勝利的通道。

作為統治階級以及統治階級的同盟,他王仙客沒有去做普通一兵的義務。這樣的義務,往往隻是被統治階級的義務,所謂服兵役是也,役,就是被統治階級對統治階級繳納的人頭稅。王仙客不必繳納這樣的人頭稅,作為穿越之前,他必然覺得理所當然,作為穿越之後,他不會覺得理所當然,但他會充分享受這樣的地位優勢。

總的來說,他現在的身份是地主知識份子,官僚階級,是整個唐朝的統治階級,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皇帝的幫凶和馬前卒,是劊子手,是人民的對立麵。

但王仙客真的是這樣認為的嗎!他有這樣地位的優越感,但並不覺得這些是理所當然。對於小鎮上的居民,家裏有合乎條件的人,王仙客對他們的態度是聽之任之。要是願意去當兵的就可以去報名,不願意去的,他不強求。所以,縣令分配給他的三個名額,他還是完成了,因為募兵的條件並不高,21歲就可以當兵,一直當到61歲都是可以的。也就是說,當兵已經成了一項終身的事業,對於有一定野心,有一定能力的人,當兵成了一條實現其野心的途徑。當然,這隻是途徑,能不能成功除了看自己的個人實力外,還得看自己的命運。

隻要有戰爭就會有人在戰爭中死亡,那麼活著的人就有了晉升的機會。而且這樣晉升的機會也隻可能留給活著的人。

這次招募的兵員並不投入戰鬥,因為麵對吐蕃這樣強悍的敵人,新兵是會產生心理陰影的,所以朝廷派出的是在西北久經沙場和突厥作戰的部隊。而新招募的兵員先期進行素質訓練,加入地方衛戍,這些東西他們倒是能做得“得心應手”。王仙客作為小小的驛丞當然不可能知道誰帶兵去平定邊患。但通過對互聯網的搜索,他知道了這次平定吐蕃的人是朱泚。也就是那個把德宗皇帝攆得到處跑的藩鎮,鳳翔節度使。當然,這是曆史記載,真實的情況是怎樣的,他到目前還不知道。

沒過多久,浩浩蕩蕩的隊伍就從官道上洶湧而來。事實證明,不會有秋毫不犯的官兵,漫天揚起的塵沙遮蓋了罪惡的欲望。行軍帳就建在官道外麵那一大片空曠的原野裏,這個時候秋收已畢,田野裏零星的一些莊稼還在顯示著曾經的累累果實。天還沒黑,軍隊就駐紮了下來。看起來,他們似乎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旅遊,那種從容不迫的氣度讓王仙客汗顏不已。又或者,在他們眼裏,吐蕃隻是外表強悍的紙老虎,隻要自己大軍一到,對方必然土崩瓦解,就讓他們再苟延殘喘兩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