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三章 羅大人有請

王仙客和風兒還到別的店鋪逛了逛,不過,沒什麼東西需要購買,隻是逛了一逛。生活用品有驛站提供,這裏的一些土特產或者一些小玩意,他還沒花時間好好挑挑,也不急於這一時。這些玲琅滿目的貨物多是為過往的客商提供,而王仙客是在這裏生活的人,當然不太需要這些,但他需要和這裏的人打交道,這個小小的鎮上,他要做到對每一家人都有所了解才行。所以就走走,聊聊,最少能減少大家對他的陌生感。

官道上已經月朗星稀,街上已經沒有多少人,現在還沒到宵禁的時間,一切還都井然有序地進行著。因為這條官道有著特殊重要的作用,所以王仙客根本沒發現占道經營的店鋪,大家都把自己約束在自己的店麵之內。而且大家都有屬於自己的店鋪,流動攤販基本上沒有,在去縣城那條岔路上倒是有幾個挑擔挑的在吆喝,但也都不敢上主官道上來。因為大唐律法規定,在官道上阻礙道路通暢通常除了沒收所經營的物品,還要處以笞十的刑罰,以示懲戒,也就是拿荊條抽十下背脊。而且如果被過往的馬和車輛撞上,自己負全責,而且如果耽擱的事件關係重大,還會被追究更嚴重的責任。在被笞的時候,如果不給行刑的人塞點銀子,還會被抽得皮開肉綻。在這樣嚴厲的重壓下,誰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所以雖然整個小鎮熙熙攘攘,所有建在官道兩側的房子都離官道有一段距離,在這上麵栽著一些行道樹,有楊樹,榆樹,梧桐什麼的。主要目的有遮蔭蔽日,吸收一些官道上的灰塵什麼的。每個從官道上走過的人都行色匆匆,沒有必要在上麵逗留的人絕不會多停一會。這就像極了現在的機動車道和非機動車道的區別。

王仙客在這裏生活並沒有感到多大的不便,除了語言上的客觀差異外,簡直跟生活在二十一世紀是一個樣的。這就是別人所說的,文化的一脈傳承的緣故吧。這是他這個時候的感受,可能隻是流於表麵的吧。

“我們回去吧,呆會要宵禁了,被捕快們看到,我知法犯法,那就罪加一等了。”王仙客讓風兒跟著自己往驛站走。街道上的燈漸漸的關閉了,行人也好像一下子消失了一般。在那個時候,全國處於戰爭狀態,為了防止一些敵對分子潛入盜取軍事機密,皇上下旨全國執行宵禁製度,從亥時開始到醜時結束,任何人都隻能呆在房間裏麵。如果被巡夜的發現就以通敵罪論處。當然,京城乃天子腳下,首善之區,可以不在此列,因為長安城的防範是最嚴格的,雖然沒有宵禁,但到這個時間段同樣禁止進城出城。

王仙客踏進驛站,門禁趙達盡忠職守地站在門邊,他要盯著官道上,是不是有人過來,是否需要更換馬匹。對趙達而言,大多數時間是值夜,因為白天驛站裏人很多,看門的事情不是太需要。晚上大家都需要睡覺,除了一個值夜外,就需要他看著大門。

雖然驛站隻是一個小小的交通中轉崗,但其重要程度不亞於縣衙,擅闖驛站跟擅闖縣衙的後果是一樣的。在普通老百姓眼裏,驛站也同樣神聖而神秘,最簡單的說法是,它代表的是皇權,代表的是統治階級,代表的是領位上對他們這些小民的製約。所以,即便是白天黑夜驛站的門都開著,也不是什麼人都能進,都敢進的。除非不要命的盜賊。

在這一方天地裏,王仙客有自由發揮的餘地,但各種名目的律令同樣也製約著這些大唐帝國的基層工作人員。他們也同樣有不敢越半步的雷池。

其實,大多數驛站獨立於地方行政係統之外,但王仙客所掌控的長樂驛卻有自己的特點,它還擔負一定的地方工作。除了本職工作之外,他的工作有些相似於現在的居委會大媽的工作,就是家長裏短,把上麵的消息傳達到轄區每一個人的身邊。如果出現一些糾紛就居中調停,起一個鄉村德高望重之人所擔負的建設和諧鄉村的責任。當然,最主要的責任是做好縣令的輔助工作。他沒有行政權,沒有司法權,簡單來說,就是人家聽他的就聽,不聽他的就當他是在放屁。如果單就王仙客這個驛丞的身份來說當然是這樣的,但是這個長樂驛又有所特殊的地方,那就是驛丞往往都是很有家庭背景。大家都對他背後所代表的勢力噤若寒蟬,表現出來的就是,對這個驛丞的話,整個鎮上沒人敢不服從。

照例,新官到任,鎮上和附近鄉村的士紳都會出席一種類似歡迎酒會的活動,明為為驛丞接風洗塵,其實是為了巴結一下他們所代表的一方朝廷勢力。當然,這種勢力也是有大有小,有強有弱。但今天卻沒有士紳出現在鎮上,昨天也沒有,這源於王仙客悄悄到任的緣故。王仙客當然不知道有這些曲折,他倒是想等自己安排好一切之後,一一去拜會,廣結善緣。

等他跟趙達打招呼的時候,趙達告訴他,縣裏的趙捕頭正在等他。

他進到前廳,趙捕頭和管理鎮上治安的李捕快正在客座上坐著喝茶。

“這位就是趙捕頭吧,請問找我何事?”王仙客也不客氣,在主位上坐下來。

“王大人!”趙捕頭和李捕快趕緊站起來,謙恭地迎接王仙客,並行下屬之禮。按理說,驛丞是不入品的最低的帝國公務人員,捕快與之同列,也就是說,捕快和驛丞都一樣,都不屬於朝廷官員的正式序列,隻能算是編外,或者說,都不屬於官,而屬於吏,也就用不著行上下之禮。但王仙客又有所不同,他可是當朝三品大員的侄兒,誰敢造次。

“客氣!”王仙客回禮。

“是這樣的,我是縣城的趙捕頭,這位是我的下屬李捕快,他實際負責長樂驛及周邊的治安,以後,我會讓他好好配合你的工作。”

“還望王大人提攜!”李捕快趕緊給王仙客拍馬。

“……”王仙客無話可說,他隻想知道這兩人的來意,別的等以後工作之中慢慢接觸就是了。

趙捕頭見王仙客不說話,於是就說道,“我奉縣令大人之命,特地轉達縣令羅大人的意思,他明天將率縣鄉名門士紳在縣城同福大酒樓為王大人接風洗塵,還往王大人能抽空光臨。”

“這個嘛!”王仙客一時不好回答,對於官場這一套作風,他是深惡痛絕的,什麼接風洗塵,什麼和士紳接洽,行的完全是溜須拍馬,賄賂的實。他王仙客可不吃這一套,隻是自己剛來這個地方,許多工作還有賴於地方勢力的配合,自己無論如何也得給縣令大人一個薄麵才行。

當然,這裏官場和上層社會的人都知道能在長樂驛當驛丞的人,都是有背景的。說不定什麼時候一下子就當了他們的縣令,直接管著他們了,所以,他們對驛丞也都客客氣氣的。隻是,他們並不知道這樣的背景有多深厚,特別是王仙客,他這麼低調,就連縣令也不知道他的具體背景,隻是在例行的公文裏看出了一些端倪。一般情況下,驛丞的任命隻需要吏部出具一份文書就行,甚至有時候這樣的文書都不用,但王仙客的任命不同,上麵有中書舍人的官印。這讓縣令羅大人不敢大意。心想此人必定和宰相大人,中書舍人同平章事劉震劉大人有莫大聯係,自己在縣令的任上已經疲憊,早就想換個環境,這次能接上宰相這條線,那麼自己以後飛黃騰達也就指日可待了。所以,他就叫趙捕頭去請王仙客,自己要在縣城最好的酒樓宴請王仙客,為了不那麼突兀,還拉上了縣裏有名望的士紳作陪。

自己每年都往上上供,但官位總是紋絲不動,他一直在思索是不是自己打點的不夠狠,還是沒打點對地方。其實,對於官場那一套,羅大人早就了然於胸,那麼隻可能有兩個原因,要麼別人比自己出的更多,要麼就是別人的後台比自己的後台更硬。

他這兩年見一直沒動靜,就想換棵大樹乘涼,但又怕前功盡棄,更怕惹惱了現在的主子,所以一直以來敢想不敢動,上供得比以前更勤,但上麵總是雷神大雨點小,他近乎絕望地搜刮著地方,卻總是還沒焐熱就送了出去。

“唉!”他有時候暗歎,是不是自己命硬,隻能老死在縣令任上了。

這次發現王仙客這個意外的驚喜之後,他似乎又發現了希望,如果成功搭上王仙客這條線,那麼以前的主子就見鬼去吧,他是不會怕的。當然,如果王仙客和宰相劉大人的關係足夠支撐他的升官夢的話,他是不惜再刮地三尺的。

不過,在他的印象中,劉大人似乎以清廉著稱,當然,他有理由相信這個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越是上麵的官越接近清廉,也越接近真相,真相就是他做什麼都可以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也就是他完全可以控製輿論,甚至他就是輿論的製造者和發布者。就比如這次讓王仙客來做驛丞,很明顯的地方就是,這個宰相有以權謀私的嫌疑。所以,羅大人不得不相信在金錢攻勢下,劉大人會不會給自己提攜一二。

想到了這一層,他就馬上叫趙捕頭去長樂驛請王仙客,但第一天王仙客根本沒來,而且也沒有大張旗鼓地來,而是第二天悄悄地就辦好了交接。

他甚至想是不是自己親自去驛站迎接王仙客,但想到畢竟自己是一縣之長,這樣做不太好給自己也給對方留下一些回旋的餘地,在同僚中也勢必造成很不好的影響。於是,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讓趙捕頭去請,但第一天又沒有請來。等第二天趙捕頭接到報告去請示縣令大人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了,縣令讓他馬不停蹄地去找王仙客,務必說動他來縣城一趟。

縣令當然也有他的考慮,讓王仙客第一時間來縣城走一走,就給他造成一個既定印象,那就是在他的治下,富平縣民殷戶實。以正視聽。而且自己去長樂驛,那個地方再怎麼也不過是一個驛站,哪有縣城那樣便捷的生活條件,那裏的消費力總是有限的,而縣城至少有幾家算得上號的酒樓,彙總了天下所有各色美味菜肴。

等趙捕頭帶著李捕快快馬加鞭地趕來,王仙客已經和風兒吃了晚飯出去了。所以趙捕頭隻好在驛站等著,所幸王仙客總算是回來了。

他以為王仙客聽到這個消息定然馬上應允,雖然他也知道這個驛丞的位置非有背景者不能為。但他們的縣令大人也背靠著一棵參天大樹,這點薄麵還應該會給的吧,人家縣令大人總歸統領全縣。但他見王仙客似乎還在猶豫不決,好像他去縣城還是賞縣令大人的臉。趙捕頭有些怏怏不快,但他也不敢發作出來,自己不過一個傳話的嘍囉,自己隻有靠著縣令大人這棵小樹稍微吃點香的喝點辣的,縣令大人都請不動的話,自己更加的不敢得罪了。

“王大人,縣令大人希望你一定賞臉光臨,小的這就回去回稟大人!”趙捕頭當然希望得到肯定的答複,自己也好不辱使命。

“行!我明天一定早早的趕來!趙捕頭請回去轉告羅大人,下官明天當去述職。”

“好的,王大人,那卑職就先告辭了!”

王仙客送走了兩個捕快,看著風兒,一臉的鬱悶!

“剛來一天,就得麵對這些煩人的事情!”

“那你明天去嗎?”

“當然要去,於公於私我都要去。”

表麵上,他當然需要去請示縣令大人,並請求縣令大人指導指導具體工作,而且他也需要摸清整個縣城的一些必要的社會狀況。所以,雖然他極不情願,他還是得去。因為趙捕頭負有整個縣治安的重任,所以,宵禁並不針對他,他有暢通無阻的令牌,於是,他當晚就回到縣城,把具體情況跟縣令大人做了彙報。

縣令羅大人正在焦急地等著他,因為他接到上麵的消息,讓他密切注意這個叫王仙客的人。他是宰相劉震的親外甥,如果他王仙客有任何不軌行為,將直接影響到他的舅舅,也就是他們扳倒宰相的大好時機。

果不其然,他接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如此,不過,他可沒想過扳倒,他還想靠上這棵大樹呢。不過,他遠離政治核心,根本就不知道朝廷的鬥爭意向。他就隻知道誰的膀子粗就去抱誰,也許正因為這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這些年的站隊是否正確。他也深知,自己隻不過是上麵的一顆棋子而已,在這場鬥爭中,他應該做的是隔岸觀火,或者河蚌相爭,他這個漁翁來得利,而不是別人用來使喚的走狗。

所以,他聽到趙捕頭報告說王仙客答應了要來的時候,覺得正是機會。即可以籠絡或者示好,如果這不行,也可以給上邊交代,說自己這是在探虛實。

就這麼定了。

王仙客這邊,由於風兒的住宿問題還沒有安排好,他就安排風兒住自己的房間,而自己和兄弟們擠樓下的大通鋪。幾個驛卒對王仙客的舉動又是一愕,至少他是這裏的老大,而且從小養尊處優,怎麼可能在這個滿是汗臭氣的通鋪上和別人擠。王仙客高中的時候和一個班的男生擠一間舊教室改成的宿舍,那是一所鄉村中學,條件和設施都極其簡陋,那種人擠人,鋪挨鋪的滋味,他當然是受過的,與這個十個人的大通鋪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身體是一個貴公子,但意識裏,他仍然覺得自己是一個來自農村的孩子,如果這點苦都吃不了,那以後也就沒什麼值得書寫的地方了。

大家都默默地睡著自己的覺,而王仙客卻輾轉反側,自己就算是在這個令後世人無限向往的大唐盛世開始落地生根了。自己也就邁出了人生理想的第一步,那下一步自己將如何,三年時間在這個驛站上能收獲多少還是一個未知數,但未來又會怎樣。

早上王仙客起了個大早,他給大夥兒說明情況,說是要去縣裏一趟,去給縣令大人請示彙報工作,就把這裏的工作交由鄭祁主持。

通過昨晚,大家對他的好印象又加深了幾層,因為他並不像是那樣的故作姿態,而是發自內心地和眾驛卒平等相待,大家感到自己特別氣順,更是發覺早上的空氣都清新了不少。大家不由想起王仙客剛來的時候的約法三章,如果真的能這樣,那在這個小小的世界,他們會感到幸福的。

“咱們縣的縣令大人……”鄭祁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怎麼?”王仙客見鄭祁似乎對我麼這個縣令大人還有些意見。他當然對這個羅大人沒什麼了解,不過他一來就來請他吃飯,看起來這人也不咋的吧。

“此人貪婪成性,掘地三尺地搜刮,恨不得整個縣都是他自己的錢袋子。但此人貪錢並不為了自我的滿足,而是為了上供,為了升官發財,因此說,他更是一個官迷而非財迷。不過搜刮了這麼多年,還一直在縣令這個位置上,這就造成了他有些變態的行為和思維,靠著這幾年的欺上瞞下,雖然沒能升官,但在縣令位置上坐的倒是穩固。全縣的百姓怨聲載道,但是申訴無門啊,隻能任他大施*威。因為此人長得尖嘴猴腮,一點沒有朝廷官員,地方父母的儀容,所以縣裏的百姓暗地裏叫他獐騾。他全名叫羅章,總是四下宣稱,自己的祖上和我大唐的開國大將羅成有親戚關係。”

鄭祁繼續說到,“而且此人嫉妒心強,睚眥必報,整個縣城不願拜倒在他*威下的人,他都用盡各種辦法大加報複,害得許多人家妻離子散,他有個兒子,更是欺男霸女,無惡不作。”

鄭祁老是奇怪,自己怎麼會對王仙客滔滔不絕,這個王仙客不也是一個公子哥嗎,欺男霸女的事情他肯定也沒少做。難道這個王仙客與眾不同,是自己多年來一直希望出現的明主嗎,自己難道真的就願意跟著他走下去了!鄭祁表示不可理解。

“原來是這樣一個人,那為什麼朝廷不撤他的職呢?”

“他這麼多年上供,也不是沒起到效果的,他背後有一棵大樹隱蔽著他,才讓他屹立不倒。大人和他有工作上的來往無不可,但我認為這個人不值得私交。”鄭祁似乎對整個國家,整個人性了解得無比的透徹,似有大智慧一般。王仙客聽他的話,越發感到此人不可小視,自己在驛站還有以後都需要這樣的人使自己能夠倚重。畢竟在這個世界,自己看起來有些孤單,做什麼事都有些力不從心,如果有自己完全能夠信任的人幫自己,那自己將會順利得多。正所謂,做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團隊,需要合作精神,光憑自己赤膊打天下是不行的,總得有一些人團結在自己周圍,那樣才能產生核心的智慧。即使自己因為擁有了虛擬電腦,智慧方麵隻需要有自己一個人就夠了,但總得一些完全忠於自己的人去把這些智慧幻成現實。

他已經內定了鄭祁為其中之一,當然,他甚至發現這驛站的十個人都各有特色,甚至都是某些方麵的權威和專家。當然,相比而言,自己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即使有電腦自己能夠無所不知,但這些都是表象的知識,具體的實踐經驗,自己一無所有。那就需要別人在旁邊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