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零章 驛站新麵孔

因為昨天鬧騰了一天,又喝了不少酒,晚上確實有些困了,王仙客早早就睡下了。一大早,馬匹的嘶鳴聲和公雞的報曉聲把王仙客從夢裏驚醒,風兒已經給他端來了洗臉水,王仙客一骨碌爬起來,洗洗臉,洗洗手,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儀態,無論怎樣,今天開始,他就成了這個大唐帝國的基層幹部,使唐朝這個大機器運行的一顆螺絲釘。正是他們這些碌碌無為或者碌碌有為的螻蟻,支撐著這座風雨有些飄搖的大唐大廈。但他們的存在卻總是被忽視著。作為讀書人,他可以算是上層社會,甚至是統治階級,但驛丞卻隻能是一種讓人使喚的仆人角色。這是王仙客的感覺,因為他還沒有開始真正體會到這些。

店小二送來免費的早飯,王仙客問他,“房間可以留到什麼時候?”

“午時!”

“午時,我前天下午才來,甚至是到晚上了才來,我付的不是兩天的房租嗎?”

“您付的是兩天的房租沒錯,但因為來這裏的客人實在太多,而且大多是下午來,所以我們要求客人必須在午時之前騰房,這是我們這地方的規矩!”

王仙客歎了一口氣,“怎麼到哪兒都一樣啊!”

“我不知道別的地方怎麼樣,因為我沒去過,但這個驛站上都是這樣的。即使早晨來,一天也隻是到午時。”

“你會不會告訴我,你們店有最終解釋權!我簡直無語了!”王仙客說的到哪兒,當然指的是他那個世界,中午十二點退房是雷打不動的行業規則,即使黨和政府強勢介入都不管用,怎麼這個規矩還是從唐朝遺留下來的嗎!王仙客表示不能理解。

“這個……確實是我們店的掌櫃說了算!”店小二如實回答,他當然做不了這個主。

“算了,算了,離午時還有一段時間,我等會回來取東西,給我看好了!”王仙客搖搖頭和風兒走下樓去。

他今天得去辦交接,說不定對方已經在等著自己了,官方的文書昨天已經辦好,想必也已經通知到了原驛丞了吧。

時間還早,王仙客看到許多店鋪門前都在清掃垃圾和灰塵,偶爾還有一盆水潑出來,在青石地上濺起一陣水花,這就是山居小鎮的早晨。清淨,無為,淡定,與世無爭,這樣的生活才是理想的生活。

驛站門口有一個年老的驛卒在打掃衛生,時而觀望從縣城過來的官道上,時而唉聲歎氣,不知在想些什麼,王仙客走上前去。

“請問,老伯,你們驛丞在嗎?”王仙客非常客氣的問道。

驛卒可能一輩子沒有受到這樣的禮遇,趕緊抬頭看王仙客,發現他正滿臉堆笑地看著自己,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這樣禮貌地問話,問他這樣一個下人,他當然受寵若驚。

“在,在裏麵還沒起來呢,你找他是私事還是公事?”老驛卒問出這句話就後悔,人家問什麼自己就答什麼,自己怎麼能向對方提問題呢。

“這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他還不起來,幹嘛呢?”王仙客非常不滿的看著驛卒。

驛卒也驚奇地看著王仙客,在這個驛站,甚至在這個小鎮,驛丞的話就是硬道理。別說他的幾個手下人,就是這街上,還有過往的一些官員都得給他兩分薄麵。因為這個驛丞可不簡單,他是有後台的人,所以,下邊許多人敢怒不敢言。他見這個年輕人一開口就把他的上司一頓臭罵,心中倒也解氣,但有這樣氣勢的人,來頭肯定也不小。

“幹什麼……”驛卒小聲地說,“還不是昨晚在怡紅樓鬼混了一夜,天見亮了才回來的。你可別說是我說的啊。”

“你去給他說一聲,就說我來了!”

“你是?”驛卒滿臉狐疑地看著王仙客,難道是微服私訪!

“我叫王仙客!”王仙客自報家門。

“你就是新來的驛丞大人,小的這就給你叫去!”驛卒丟下掃帚,趕忙跑了進去。

其實,這個時候還早,驛丞才剛回來睡下不久,被驛卒一陣叫醒,正要發火,一聽說是王仙客來了,他趕忙爬起來,整理整理衣服。

“快迎進來!”他沒見過王仙客,但聽上邊的人說起過,那可是有來頭的人,別說是自己,就是自己上邊的人都吃罪不起。

“王兄!”這個驛丞叫胡莊,是上邊刑部郎中的一個親戚,到這兒跟王仙客是一樣的目的,那就是鍍鍍金,走走過場,下基層鍛煉鍛煉。已經快有一年的時間了,他老早就叫他的舅舅也就是刑部郎中把他弄回長安去,這裏雖然好玩,但地方太小,根本玩不出什麼新鮮花樣。一年的時間,連怡紅樓的姑娘都玩膩了。

“王兄,快請進,上邊不是說你昨天就要來的嗎,我昨天等了你一晚上,剛剛睡下,你便來了。”胡莊趕緊叫那個驛卒在前麵帶路,把王仙客迎進正廳。

他看到王仙客旁邊還站著一位漂亮的姑娘,不由有些咽口水,這還是一個雛,他心想,但這個主意可打不得,“這位是?”胡莊佯問王仙客。

“我的朋友,隨我一起來的!”王仙客有些愛理不理地回答他。這人怎麼一臉的下流品行,還想討好我,我還不知道你昨晚做什麼去了,還等我,等我個屁。

“哦,嫂夫人!”胡莊這一下有些氣惱,自己當時來的時候,舅舅說不準帶家屬,所以自己一個人跑來上任,成天守著寂寞,沒想到這個王仙客還能帶著老婆來,官大一級就是不一樣。

“不是,我說過,我的一個朋友。”王仙客隨著胡莊在賓主位上坐下來。

“哦……嗬嗬,那我叫胡莊,請以後多關照!咱們現在就開始交接嗎?”胡莊詢問王仙客,他當然還是要盡快看看真偽,不要大獻殷勤後,對方卻是假的,那他這個人就丟大了。

“好吧,等交接完了,我還有一些東西留在客棧,得去取回來。”說完王仙客掏出自己的官憑和朝廷發的敕授,遞給胡莊,胡莊其實隻是大意地瀏覽了一下,官憑這個東西,就好比現在的身份證,所不同的是,當時當官的和平民百姓的身份證是不一樣的,做官的叫官憑,或者官牒,平頭百姓的叫民憑。官憑當然比民憑有更多更大的特權,在當時偽造這樣一些官方文件和官方證物都是死罪,沒人敢造假。而且,人們也沒法造假,這些技術都控製在官方手中。不像現在各種偽造的證件泛濫,唯一不足的地方就是上麵沒有照片,他隻要拿著真的官憑,他說他是王仙客,你就得承認他是。

有官憑的人一般就是擁有做官的資格的人和已經做官的人。要麼就是考取了各級功名,要麼就是先輩有做官的人,這種官員的身份是門蔭的,除非特殊情況,不然你就可以在弱冠之後在朝廷謀一個官職當當。當然,官憑和官憑也不一樣,有的起點就會很高,你比如尚書,宰相之類的高官,他的子弟一開始就可以在京為官。當然,有些人為了表示高風亮節,讓自己的子弟下基層,了解了解民間疾苦。王仙客的父親雖然為官,但官位不高,而且死得太早,再加上他並不是劉震的嫡係子孫,所以,他就得從低層做起。當然,因為有舅舅這棵大樹,異日飛黃騰達,一年內連升三級也是可能,甚至是必然的。

胡莊接過了敕授看了看,然後又把這些遞給了王仙客,拿出驛站的一方官印,遞給王仙客,這樣就算完成了權力交接。

“王兄,我現在去把手下人召集起來,你給他們訓訓話,指導指導工作,中午我在必勝莊給你接風洗塵。”胡莊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回京城去了,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吃飯就不用了,你把他們都叫出來吧,大家認識認識。”王仙客絲毫不想領這個情。他不認識這個胡莊,即便認識,也完全可以無視他。對這種貪酒好色的人,完全可以不給他任何臉色看,要不是因為要辦好交接,他甚至連話都懶得跟他說。

胡莊略顯尷尬,“那好吧,老趙,你去把他們都叫來,”他吩咐剛才那個驛卒,心裏卻想,神氣什麼,不就是有個舅舅嗎,到時候誰壓倒誰還不知道呢,給臉不要臉,我呸。但他卻忘了,自己也不就是有個舅舅嗎,自己又憑什麼神氣呢。

不一會兒,所有的人都站齊在院子裏了,一共十個人,兩個負責過往官員起居,兩個負責官員和大夥的飲食,兩個負責馬匹,一個負責門禁,兩個負責整個衛生,一個直接聽命於驛丞,處理一些日常事務,驛丞自己就負責接引。所有人都負有保衛驛站安全的義務,所以,除了門禁那位老年驛卒和一位喂馬的驛卒外,其他的人都屬年輕力壯。因為嚴格說來,他們都屬於“兵”的範疇。

因為這是一個比較大的驛站,所以人員相對更多一些,平時來往的官員和信使都比較多,馬匹也多。平時的物資都由國家責令縣上提供,他們不用為這個操心,如果因為物資提供不足,自有縣令大人去擔責任。

胡莊一一給王仙客介紹完這裏的大體人員配置,和一些日常事務,“我們這個驛站還有一點與別的驛站不一樣的地方,我們還負責管理這個小鎮的地方事務,因為這個小鎮因我們驛站而生,並沒有建製,縣上也沒有任命裏正,不過,我們隻管轄這個小鎮,周邊的村莊不在我們管轄範圍之內。”

王仙客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驛站由朝廷建立,雖然在地方上,但自己應該不由地方官任命和管轄,應該直接聽命於中央,但這又讓自己管理地方事務,這不搞得錯綜複雜了嗎。

胡莊不由有些得意地笑道,“就因為這裏有這些特殊性,所以許多官宦子弟都願意到這裏來,這裏更能獲得一些為官之道和更多的含金量,認識更多的人脈關係。我在這裏算幹得長的了,有的來一個月兩個月就走了,像走馬燈似的,輪換著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你王仙客那麼拽,還不是跟他一樣,到這裏來溜一圈就跑,誰也別神氣,大家知根知底,大家都是有背景的人。要是換了別人,還不一定來得了呢。

王仙客對他的挑釁不做理會,對在站的十位驛卒招呼到,“兄弟們辛苦了!”

“為朝廷效勞!”大家異口同聲地回答,聲音洪亮而中氣十足。

王仙客覺得這場景又是似曾相識,他平平常常地和大家打招呼,怎麼成了領導人檢閱部隊了。

“好!現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正需要我們為她灑熱血,雖然這隻是一個小小的驛站,但朝廷少不得,多少關乎國家安危,百姓存亡的政令需要我們幫著傳遞到這個國家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別看我們低微,但我們做好了,同樣能得到百姓的擁護和朝廷的嘉獎。我們的使命就是幹好本質工作,從今天起,我將與你們一起,戰鬥在第一線,努力把這個驛站的工作做好。”

“願意聽王大人的吩咐!”十個人振臂高呼。

胡莊覺得王仙客這個人怎麼以來就拉大旗作虎皮呢,不就一個小小的驛站嗎,他還當自己沙場點兵,保家衛國呢,還是運籌帷幄,決勝千裏。他以為他是宰相,大將軍啊。

不過,他還是舉起手臂,懶洋洋地叫了兩聲。

“好,那今天就這樣,大家各司其職去吧,胡大人……”王仙客轉身對胡莊說,

“王大人,還有什麼別的事嗎?”

“我今天能搬進來住嗎,還是再等你兩天。”

“不用,一聽說王大人要來,我早就翹首以盼了,昨天我就把行李打好了,隻等你一來交接完畢,我就離開。那現在我們再去看看各項設施和物品,把這些也交接一下。”

“好!”

胡莊就帶著王仙客在驛站內大致瀏覽了一遍,給官員提供的臥房,王仙客的臥室,前廳辦公的地方,馬廄,廚房,糧草,賬目等等。王仙客倒沒發現什麼遺漏,雖說這個人好色貪杯,但工作還是可圈可點。想想也是,到這裏來,總得幹出點成績,才好給上麵的彙報,才能給人家給你升官的口實。除非關係夠硬,但關係夠硬的人,也就不會來這裏了。

可能最重要的一點是,驛站的重要性使得他不敢掉以輕心,出了什麼大的紕漏,不要說他擔待不起,就是他舅舅也要受累。

“那就這樣,多謝胡大人,你有事你就忙,我還得去一趟客棧,把我的行李拿過來,”王仙客雖然覺得這個人還不至於不可救藥,但也不想搭理他。想讓他盡快在自己眼前消失。

其實,風兒早就去客棧把行李拿了回來。與其說是風兒去拿的,不如說是掌櫃送過來的,在這個小小的鎮子上,有什麼新聞馬上就傳得街知巷聞,掌櫃一聽說昨天來的客人是這裏新的驛丞,趕忙親自收拾好王仙客的行李,親自拿著並昨天的定銀叫店小二牽來馬,送到驛站門口,正巧碰上準備去退房的風兒。

“小的真是有眼無珠,望姑娘在王大人麵前擔待一些,”掌櫃畢恭畢敬地把行李和銀子遞上去。

風兒接過行李,“住店,吃飯,給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該多少就多少。要是這樣,讓我們家公子以後怎麼和大家相處。”

“就當小的一份見麵禮好啦。”

“我們家公子不喜歡這個,再說,以後,還有靠大家幫助的地方,”風兒堅決不收。

掌櫃的也沒辦法,隻好轉身離去,口中還喃喃自語,“難道遇上一個好官了!”

門禁趙達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韁繩,把馬牽到馬廄裏,交給看馬的錢珥。他們倆以前在一個隊伍裏當兵,又是一個村子出去的,後來又到這個驛站裏,幹了一輩子,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平定安祿山叛軍那些年,他們兩家的妻兒老小全死在叛軍刀下,就剩下他哥倆相依為命,直到現在。

胡莊提著自己的行李,叫來在外麵客棧裏等著他的他們家的仆人和馬車,走了,回京城去了,去過飛黃騰達的好日子去了。今天一上午並沒有郵差或信使到達,王仙客就在前廳裏查看查看一些文件,主要就是一些馬匹交接,糧草交接,本來驛站就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