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欽離席之後所有人都在看著他。
說實話巴斯勒自從在彌陀寺裏聽這家夥一通胡扯私心猜度他的心思之後,就有些不待見他了。他正準備嗬斥他的時候,眼角瞥到了殷昊嘴角浮現的一絲笑意。他想起了殷昊說的這家夥將會是他的一大臂助,莫非是暗有所指的?
“厄欽,你有何話說呢?”巴斯勒隨即問道。
厄欽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道:“眾所周知,殿下是最篤信佛祖的。如今佛子覺母證道成佛,殿下因緣際會能夠親眼得見,說明殿下與佛有緣。當年老汗王巴斯維還未登位之前,拜在龍樹仁波朱古菩薩座下。精習佛法,隨後登上汗位,勵精圖治教化萬民,使我邪陀汗國國富民強。這正是佛法之力。如今殿下既有如此機緣,臣建議殿下應尊佛子覺母為師,精習佛法。以圖早日登位,以佛法護佑汗國。”
他這番話引用了一個典故,那就是當年仁波大師證道成佛,其座下弟子巴斯維其後登上汗位冊封活佛的往事。這話在別人聽來可能有些荒唐。可正好切合了今天巴斯勒得知梅朵證道之後的一些思考。
他當時就想著要借這佛子覺母證道成佛的事情,轉化為對自己登位最大的助益。現在厄欽的提議不正是一個最好的方式嗎!
今天他兩位兄長都不在池州,而彌陀寺這一場佛門盛事湊巧就被他趕上了。佛子覺母證道成佛,這樣的事情想來不日就會傳遍汗國上下。而他既然有機緣見證,那就說明他與佛有緣。如果能夠搶先一步拜在佛子覺母這尊“真佛”的座下,成為親傳弟子。那麼他登位所需的名義就有了。等他登上汗位之後,再反過來冊封佛子覺母為“金身活佛”。不就和當年的老汗巴斯維一樣了嗎?
所有的事情都對上脈絡了。而在這團亂麻之中能夠看明白的正是坐在他身邊的這個夜地王爵“景川”。這件事情之所以會在厄欽口中說出來,那應該就是他點撥的。而他所說的厄欽會是自己的一大助力,應該不止於此。
之前巴斯勒是沒想明白。現在他再看看正在侃侃而談的厄欽,立刻聯係到了他的父親——大司牧厄弼。
厄弼是太後厄嵐的弟弟,也是國舅摩詰的連襟。可以說厄家是汗國重臣之中唯一一個和三方麵都有著深厚關係,而又處於中立的家族。而之前三方麵其實已經達成了協議,由他登上汗位,而他的兩位兄長分列坐右賢王分享權力。可就是在太宰一職由誰的親信擔任的問題上,三方僵持不下,所以就一直拖著。
太宰是朝臣之首,之前的太宰鳩赤是被廢的老四的輔臣,政變的時候被他們誅殺了。現在這個職位一直空著。他們三方麵都想讓自己的人登上這個位子,可誰坐上了太宰之位,另兩方都不是那麼甘心,今後就有可能成為被架空的傀儡。如果將這個位子交給和三方都有聯係而誰都不偏向的厄弼。那應該是能達成共識的。那他登上汗位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好!厄欽,你的見識可真是有著不小的長進啊!可堪當重任了!”想明白了的巴斯勒隨即大聲讚揚起了厄欽。
而他座下那些善於拍馬屁的近臣,哪裏還不明白這一唱一和之中的含義呢!他們隨即隨聲附和起來。一番推杯換盞之後,巴斯勒對於身邊的這位王尊殿下更是深感欽佩了。
聊了一會而之後,巴斯勒就聊到了夜地的情況。
“此次前來汗庭就是想向殿下解釋一下夜地的變故。”殷昊隨即向巴斯勒說起了烏焯叔侄夥同耶馬諾謀害大巫的事情來。
“夜地之事還望殿下明察。夜地雖然民風彪悍,但一直以來對於汗國是非常臣服的,雖然由於部落內訌嚴重,外埠馬賊橫行。長久以來不僅是出產艱難,勉力維持,還不能帶動周圍的商業。又因為馬賊的關係,牧業和林業都是匱乏。”說道這裏殷昊長歎一聲,“但即便是如此困難可王貢卻從未短了數量,可自從這位耶馬諾大人到了夜地。三部百姓那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殷昊沒有注意到在一旁一直有個老頭子用一雙狠毒的眼睛瞪著他。當聽到殷昊說道耶馬諾的時候,他騰地站了起來。
應該是起的猛了,桌子上的菜肴被他打翻了不少,他也顧不得這些翻得到處都是的湯湯水水。他將袍服一撩,站起來指著殷昊的鼻子說:“夜地三部謀害汗國監貢使,這是證據確鑿的。而且隨後三部合並成烏彌部……這些且不說,你們在此時開始建城。這明明是有不臣之心。”
聽到這老頭子這麼說,巴斯勒的眼睛看著殷昊眯了起來。
殷昊淡然一笑,不緊不慢地說道:“這位大人,我要說這是為了邪陀汗國,你會不會相信?”
“這種謊話誰會相信!”這老頭拂袖一揮,冷笑著說道。
“其實道理很簡單,烏彌部正在整合。現在有數股馬賊在外遊弋伺機而動,皆是當時叛逆烏焯和烏察的手下。大巫怕他們潛入汗國。所以我們需要加強戒備,加固城防又有什麼不臣之心了?”殷昊說得一本正經,旁人聽著也很有道理。
可這老頭子明顯就是盯上了殷昊,他搖著頭說道:“這個理由很勉強。”
“其實我們築城就是為了防備馬賊。特別是防備馬賊打劫貢物!而這又不能不說道監貢使耶馬諾了!他和烏察勾結,借馬賊之手監守自盜,劫奪貢物。我部兵力不足防守,隻好集中力量,防備馬賊穿行兩地。又有多少家庭被迫遷徙,因為馬賊的威脅而流離失所。”殷昊說的話明顯讓巴斯勒臉上泛起了一層疑雲。
而這老頭子的臉上表情陰晴不定:“簡直是一派胡言!王貢被劫我們怎麼不知道!你確定築城是為了防備馬賊?”
殷昊雖然不知道這個老頭子和耶馬諾是什麼關係,但他知道話說到這裏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了。當下他斬釘截鐵地說:“我確定!殿下,這裏有一份烏焯派人監視其侄烏察和耶馬諾交往的記錄,您看看就明白了!我們每次運出的王貢,幾乎每次都有被劫之事,每次都是夜部再次補足。前後算算,每年夜地上繳的實際王貢是應繳數額的兩倍多!”
“這……”這個老頭子被殷昊拿出這份證據的舉動嚇到了,一臉的陰晴不定。他心裏有些懊惱,今天自己可能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
就在這時旁邊另一個老大人似乎是無意的嘟囔了一句:“若這是真的,那這耶馬諾可真是罪該萬死了!”
殷昊的目光突然在巴斯勒眼中看到一絲殺意。
酒宴散後殷昊離開王府的時候已是月明星稀夜幕降臨多時了。
“景兄弟!今天可真是凶險啊!”厄欽在他旁邊說了一句,原本巴斯勒因為得了殷昊借厄欽之口的提點很是高興。可隨後提到耶馬諾的時候,卻冒出了這麼個老頭子抬扛。最後雖然有人將這話題岔開,而且直到酒宴結束這件事情也沒個結果。這樣殷昊心裏有些不快。
現在厄欽這麼說,看來他是知道一些內幕的:“厄兄,有什麼話就直說好了!”
“今天出言為難你的是耶馬諾的叔父耶馬頡……”厄欽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隨後就把一些不為人知的內幕說了出來。
耶馬頡的女兒是嫁給了巴斯勒為側妃的,而耶馬諾又曾是巴斯勒的男寵。這姐弟二人也曾經鬧過不快。後來是耶馬頡提出讓侄子去夜地三部當監貢使。巴斯勒為了能夠掌控夜地三部和梁國這兩大臣屬就答應了。
其實耶馬諾借馬賊劫貢的事情,巴斯勒是清楚的,他以為這是耶馬諾為他斂財所以一直都保著他。可今天耶馬頡將這事情捅出來,而殷昊將證據拿出來之後,那就不同了。殷昊沒有留意而厄欽卻是看在眼裏。剛剛聽殷昊說到夜地貢奉的貢物實際上比應繳數額多兩倍多的時候,巴斯勒的臉上明顯很吃驚。看來巴斯勒知道的數字並沒有這麼多,那多出來的部分去哪裏了,這是不言而喻的。
巴斯勒會怎麼處置耶馬家這個殷昊就不去多想了。接下來池州發生的事情也讓人對這件事情的關注轉移了。佛子覺母證道成佛的事情很快就傳揚了開來,而巴斯勒則第一時間去彌陀寺拜在梅朵座下成了親傳弟子。隨後,梅朵又被接進汗王宮成了太後厄嵐與大妃摩黎珊的座上賓。
大司牧厄弼出任太宰的事情可以說讓所有人都沒想到。此前三位王子都有自己心儀的人選。而三王子巴斯勒的人選就是他的丈人——耶馬頡。但讓人沒想到的是,耶馬頡因為一件小事被巴斯勒貶到雅蕃河穀舊都去當了城守。而厄弼出任太宰也是三王子親自向太後和大妃提出來的。這件事情也得到了國舅的讚同。
明眼人都明白了,這三王子巴斯勒繼承汗位的事情已經是板上釘釘了。而厄欽也得了個美差——鎮南監貢使。這個曾屬於耶馬諾的位子對於他來說也是垂涎已久。他沒有耶馬諾貪得無厭,也明白放水養魚和竭澤而漁之間的區別。他已經跟殷昊說好了,等他上任之後,絕對不會敲詐烏彌部的。
而投桃報李的殷昊也把和梁國王後聯係的方式告訴了他。這位監貢使每年還要去梁國巡視兩次。能夠得到和梁國王後的聯係方式對於他來說自然又多了一條平平安安撈錢的路子。對於殷昊如此仗義的行為厄欽自然是非常感激的。
不過隨後從北邊圖勒汗國傳來的一個消息就有點讓殷昊坐不住了!
圖勒汗國打算南征邪陀汗國!
如果這消息是真的,那邪陀汗國靠得最近的伊爾胡部就危險了。突魯特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殷昊若是這還猜不出來,那就太笨了。這明顯就是驅虎吞狼、假道伐虢的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