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州汗庭。
汗王宮如今已經成了一個可有可無的擺設了。圖勒汗國真正的權力中心在霸州城南的克裏布汗金帳。
金帳之中,圖勒汗國克裏布汗突魯特正凝視著立在可汗尊位之後的可汗權杖——素巴錠長槍。這柄曾今屬於突其塔家族的開國神兵立在他的尊位之後已經將近十年了。起初的那幾年,他還沒有意識到這素巴錠長槍隻是由他代管而已。它的真正主人在城北的汗王宮裏。
奇韃這幾年長得很快,十五歲的孩子已經像個大小夥子了。上次突魯特組織圍獵見到了奇韃之後,心裏一直都有些惴惴不安。而凝望這杆長槍的時候也變得多了起來。
庫盧和海都兩人默不作聲地站在他身後,他們在等著他們的主子突魯特給他們一個回答。這些年伊爾胡部和勒也赫部在曼達鹽湖和居延山的礦產開發中獲得了巨大的利益。這讓他們非常眼紅。剛剛兩人建議要加倍收取曼達鹽湖的鹽稅和居延山開礦的礦稅。如果伊爾胡部和勒也赫部不同意,那就有借口討伐了。
勒也赫部的喀布坦膽小必定會妥協,到時候隻要他交出一半的收益也就可以了,這家夥如今肥得流油,不宰他宰誰呢!而伊爾胡部……他們在伊烏蒙在世的時候占盡風光,把圖勒族人壓在腳下,齊納部和塔剌部在幾次部族糾紛中均由於伊烏蒙的“偏袒”而讓他們損失了不少,也喪盡了顏麵。這次就索性滅族……。
但是對於他們的建議,突魯特卻沒有任何表示。他一句話也沒說……
“你們認為他們兩部會同意嗎?”他終於開口了。
“勒也赫部應該……會吧……”海都有些遲疑地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他說話的時候時不時地用一雙小眼睛看著突魯特,他在揣測這舅子的心意。如今他可不是當初被攆出部落來投靠他這個姐夫的小舅子了。和庫盧相比海都要狡猾許多。不知道突魯特的真實意思他絕不多話。剛剛庫盧在向克裏布汗建議的時候他也就是附和了幾句。
“如果他們不同意,你們的意思就是聯合各部討伐?”突魯特轉身問道,“你們認為現在是適當的時機嗎?”
“怎麼不……”庫盧話剛說了一半就被海都用眼神阻住。
“海都,你不用攔著他。他是什麼脾氣我還不知道?有時候我總在想,這汗位坐上來就有一樁不好——兄弟之間都不敢說真話了。當初我在烈炎部時時刻刻被依智耶父子排擠打壓,而庫盧則被他大哥壓著永遠也不可能有繼承單於的可能。隻有海都你還好,是長子又是唯一的繼承人,隻是你家老單於身邊有個赫赫圖和你處處對著幹,偏偏你家老單於又非常寵信他。後來……”
“後來還是你考慮的長遠,時不時地向鄂畢汗表示效忠,最後我們也如願的得到了單於的位子。”想起當年三人歃血為盟改弦易幟,最後在鄂畢汗剿滅叛亂的時候,獲得了單於的位置。一想到這些海都不禁打斷了突魯特的話笑著說道。
突魯特揮了揮手,阻止他繼續說這些奉承的話:“可現在我成了克裏布汗,卻把個兄弟感情生生地斷了,你們對我再也不像以前那樣有說有笑,坦誠相待。反而處處恭敬,時時小心。這可非我所願啊!”
“突魯特兄弟!我錯了。”庫盧性子直爽率性,一聽突魯特這麼說一下子就激動起來,跪地告罪。一旁的海都也跪了下來。
“起來起來!我又不是怪你們,我隻是要求你們對我還象以前那樣。”突魯特連忙上前將二人攙扶起來。
三人站定後,海都適時得將話題轉了回來:“那你看,伊爾胡和勒也赫部的事怎麼辦?”
“恰別爾是那麼一個永不服輸的人。這麼剛烈勇武的一個人。可當初他竟會在歹爾曼大會的時候最終妥協,這你能想到嗎?”突魯特一直都沒有忘記當初恰別爾在會議上率先支持他當克裏布汗的事情,還有最後那種奇怪的轉變,“其實當初在歹爾曼大會的時候我們還是有把握的,我們當初的計劃不是一旦伊爾胡不肯妥協而突發製人,殺了恰別爾,當時我收買的伊爾胡三部衛特的將領手中已經掌握了三分之一的兵權,隻要他們一死,再把三部衛特的正副統領幹掉,伊爾胡部還不是唾手可得?”
“可偏偏恰別爾聽從了薩巴青的勸告妥協了。”海都忿忿地說道,“這老鬼有時候還真是礙事……”
“不是國師,他還不足以影響恰別爾。據我所知,是那個伊爾胡部的薩都!伊烏蒙的外甥——景國公殷昊。他在伊烏蒙去世前到了霸州。”突魯特每次想到殷昊那冷靜地可怕的臉心裏就有些惴惴不安。他的金烏騎兵當著他的麵被殺,還用他伯祖父突呼禿可汗頒布的紮撒來製約他。
“那殷昊不過是伊烏蒙的外甥,他能影響恰別爾?”海都有些奇怪,這個薩都的名號一直都是虛位,也許是伊烏蒙想讓他的外甥能夠有理由幹涉部落內部的事務。按說這樣也算是分了恰別爾的權了。可聽說這恰別爾對殷昊的確是非常尊重的。要說他們想要奉殷昊為主,他畢竟是華族……這可能嗎?
“恰別爾在伊烏蒙死後就將殷昊稱為主子,其他三部衛特的正副統領也是一樣,人前人後毫無差別恭敬異常,你們知道曾經隻有一個人在伊爾胡部獲得如此的地位……”突魯特意味深長地說道。
“伊烏蒙!”海都和庫盧異口同聲脫口而出,說完麵麵相覷,一臉的驚訝。
“是的,就是伊烏蒙。據我推測伊烏蒙臨終前指定了他的繼承人,這人就是殷昊,而恰別爾隻是一個幌子。不過這殷昊的身份特殊,所以要繼承單於之位是不可能,所以伊烏蒙才想出這麼一個由恰別爾繼承單於之位,而殷昊則以薩都身份攝政的主意。恰別爾就是一條聽話的狗!要不然他會那麼乖乖地南遷?”突魯特的話讓海都和庫盧頻頻點頭。
庫盧還是有些念念不忘曼達鹽湖和居延山的礦,嘟囔了一句:“南遷看似吃虧,可誰知道現在倒真是給他們撈了一個大便宜了。”
“你也別盡想著鹽湖和礦山的那點利,鹽湖裏的紅鹽沒有景州的技術誰會煮?礦山也是一樣,那兩處看著是伊爾胡部和勒也赫部的產出,其實在裏麵占大利的都是殷昊。而且賽音達山靠近景州,而殷昊則在景州掌握著一支不可輕視的軍隊。所以他們當初才會放棄豐饒的領地南遷的。伊爾胡部南遷和景州軍互為依靠,這就是他的目的。”突魯特的眼睛很毒,早就看穿了殷昊的目的。不過鹽湖和礦山能夠得到那麼豐厚的利益這倒是他真沒想到的。
“那就這樣,任他去?這伊爾胡部日後一旦羽翼豐滿了即便不來報仇,若是獨立也是大汗的一大威脅啊!”海都想得比較長遠,不禁擔心起來。
“要獨立,沒那麼容易!我隻是說你們提的這個加稅的辦法不是很好。他們出產多少鹽,出產多少礦,你們誰又能知道,如果他們表麵上答應了。暗地裏在產量上做文章,你們怎麼辦?借口沒了的話怎麼討伐。對於勒也赫部我們隻能拉攏不能逼迫,一逼可就把人給逼到對麵去了!”突魯特臉上浮現出一絲猙獰的微笑,“至於伊爾胡部,我的想法是索性一勞永逸!事先不能聲張,要突然發力才行的!”
隨後突魯特以克裏布汗的名義發布討伐檄文,號召各部出兵南征邪陀汗國。這對於其他各部來說都有些看不明白了。突魯特和邪陀汗國去世的汗王巴斯忽關係極好。當年還曾經數次借邪陀汗國的力量為其助力。
可這次突魯特的討伐檄文,竟然照抄了當年伊烏蒙南征邪陀的那篇,所列舉的邪陀汗國和圖勒汗國之間的宿怨竟然還加上了圖勒赫之死,就連伊烏蒙舊傷發作都算在了邪陀汗國身上。這些理由讓人不禁要問,這與伊烏蒙素來不和的突魯特莫非是要替伊烏蒙報仇嗎?
“當然不是!他這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殷昊聽到圖勒汗國準備南征邪陀的消息之後,立刻啟程趕到了伊爾胡部。對於他的到來恰別爾等人自然是非常高興的。
這些年在殷昊的支援之下,伊爾胡部有了很大的發展。部落的財富增加了不少,裝備也換了。如今的伊爾胡部雖然還沒有建旗,可一應製度已經完全景州化了。對外雖然恰別爾還稱單於,但在部落內部他自稱“掌旗”了。
殷昊來了之後,他們才知道突魯特準備南征的事情。這就讓殷昊更加懷疑了。
不過對於殷昊的話恰別爾還是有些糊塗,他隨即問道:“主子,按說他突魯特要南征也算是替老主子了卻一樁心願,您為什麼覺得這裏麵有鬼呢?”
他是那種有問題一定要弄明白的人。也不會顧忌殷昊的主子顏麵,對他來說,心裏有話說出來才是對主子真正的忠誠。
“曼達鹽湖的鹽和居延山的礦,已經讓人眼紅了!”殷昊淡淡地解釋道,“伊爾胡部並沒有獨立,也沒有歸附景州,還算是圖勒汗國的部屬。南征的話伊爾胡部又是離得最近的。如果不把你們拉上去當炮灰,那我都會覺得他突魯特是傻子了!如果伊爾胡部被打殘了,那在霸州汗庭的可汗和大妃,可就危險了!”
殷昊最後一句話算是說到了點子上了。其實突魯特真正的用意就是要取奇韃的可汗之位而代之。但是在他動手之前,最先要解決掉的就是在南邊和景州連成一體的伊爾胡部。隻有把伊烏蒙留下的這個心腹大患除掉了之後,他才能放心的對奇韃和殷如萱母子動手!
“突魯特要真是這樣想!那他就做夢去吧!”恰別爾弄清楚了突魯特的陰謀之後憤憤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