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投鼠忌器

原州。

殷震弘坐在國公府的書房裏,看著書案上的兩本奏折愁眉緊鎖。

江南總督徐文業上奏彈劾南征軍副帥殷昊肆意妄為濫捕將官、動搖軍心、包庇刁民等罪行。這份奏折是五天前到的。如今司馬府、中書省的各級官員群情洶洶,對殷昊口誅筆伐攻訐不止。如今的原州官員大多是以徐文建為首的,而徐文建又和殷永關係深厚。所以原州係的官員大多都是殷永的支持者。

雖然他們都覺得殷昊的功績卓著,而且為人低調,一直以來也沒有明顯的爭奪世子之位的圖謀。但這次殷昊的行動明顯是針對徐文業。這樣一來他們就有些坐不住了。徐文建因為和徐文業是兄弟關係,所以一直都沒有表態。但這份奏折的內容是如何泄露出去的。殷震弘是心知肚明的。

而殷昊的奏折昨天才到。他為了要整理證據,同時這麼多官員將領被捕之後,要穩定局勢也非易事。這才晚了幾天才上奏。

殷昊的奏折是走得軍情係統,直接遞交給殷震弘親閱的。而徐文業這份奏折一開始就是明發明奏,不止是殷震弘這裏,就連洛都那邊他也發了一份。兩人的態度,殷震弘更是明明白白。這中間孰是孰非先且不論,光是這處事之道,殷震弘就對徐文業的做法非常失望。

此刻不但是原州這邊,就連洛都那裏,因為徐文業的奏折同樣引起了軒然大波。不少官員本來對殷震弘的權勢太大就有疑忌,如今殷震弘的兒子如此“妄為”。正好給了他們一個借口。於是朝堂上下幾乎是一邊倒的對殷昊的攻訐。

武宗洛寧已經專門寫了一封信給殷震弘,就是詢問這件事情的。武宗並沒有任何的意見或想法,他就是問問,這樣的情況該如何處理。朝堂上的廷議,這些天也熱鬧的很。以往沒有什麼事情可以議,就隻是一些例行的通報,走個過場,就算完了。這些日子天天在討論著該給予殷昊何種“重責”。武宗這個傀儡皇帝對這種情況也是很無奈。他明知道這件事情的決定權在殷震弘手裏。這些人天天蹦躂一點用都沒有。可就是不肯歇歇。

剛剛他已經看了一些殷昊送來的罪證。對於這些,殷震弘相信,兒子是不會說謊的。徐文業對於屬下的縱容,在職責上是有嚴重的疏忽怠慢之罪的。而且還不至於此,徐文業收受了兩名魏涯進獻的美女,據殷昊查實這兩女都是強搶來的民女。魏涯將這兩女的家人以莫須有的罪名抓了起來,威逼著兩個女孩委身徐文業。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疏忽怠慢可以搪塞過去的了。

這還僅僅隻是冰山一角,從殷昊的奏折措辭來看似乎還替徐文業隱瞞了一些問題。看著這兩本奏折,殷震弘一聲不吭,心裏卻十分的糾結。

徐文建是他的左膀右臂。這麼多年來為原州殷家兢兢業業勞苦功高。而且他還是殷永的老師和嶽父。這樣的重臣即便是有錯也不能過於苛責。徐文業在永平衛軍指揮使任上同樣是謹小慎微從來沒有犯過大錯。這次徐文建舉薦他出任江南總督,最重要的目的是為了幫助殷永籌措糧餉保證軍需供應。這方麵徐文業也都做到了。

可從殷昊的奏折來看,江南總督府麾下的江南鎮軍,最主要的問題是,擴編速度過快,五萬人的衛軍一下子擴編到了十五萬,吸納了大量裁撤下來的偽魏軍,同時又沒有對軍紀嚴格要求,最終導致了整支部隊的紀律渙散,貪腐、害民、亂軍、惡政……這一係列問題層出不窮。使得整個江南三郡民變紛起,最終導致殷永的南征軍因為後方不穩而進攻乏力。

如今殷昊建議將對所有江南鎮軍進行整肅,公開嚴懲那些害民之人,重新挽回民心。隻有這樣才能使南征早日成功。

而對於徐文業,殷昊並沒有提出彈劾。不過他私下裏還寫了一封信給殷震弘,建議低調地撤換江南總督。在這私信中他道出了為什麼替徐文業隱瞞罪責的真正原因……

殷永!

徐文業賣官鬻爵之事殷昊沒有提。所有的這些罪證都被殷昊壓下了。最主要的問題是,殷永向徐文業推薦了二十多人擔任各級官員。這些人也大都參與了貪腐。殷昊是投鼠忌器,怕這件事情牽連到他大哥,所以才隱瞞了徐文業賣官鬻爵的事情。

看完了這封信之後,殷震弘對徐文業是徹底地失望了。同時對殷永也有了些看法。不過,所謂的家醜不可外揚。殷昊的選擇還是正確的。殷震弘經過了一番思考之後。在殷昊的奏折上批了四個字“一概照準!”

同時他叫人將殷昊的奏折和所有附送來的罪證一同封好,讓人送到了徐文建的府中。

此時徐文建府裏。徐文業正坐在書房裏看著坐在上首的大哥。他被殷昊以回家待參為名剝奪了職權。他所屬的鎮軍也被殷昊關在軍營裏不許外出。他發了奏折之後,就在府中整日無所事事。呆了兩天之後,他覺得這不是個事,隨即啟程回了原州。

他剛剛到就聽說了這些日子各處對於殷昊的口誅筆伐,他的心裏滿是興奮地來找徐文建。原想著和徐文建商量一下下一步是否要要求撤換南征軍副帥殷昊。可沒想到剛進門就被徐文建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

搞得他半天都不敢說話,看著徐文建一臉凝重的樣子,他幾次想開口又縮了回去。

“你是不是覺得我剛剛罵你罵錯了?”徐文建緩緩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慢條斯理的問道。他如今任中書承旨兼司馬少卿,可謂位高權重。在原州係統中他是僅次於殷震弘的第二號人物,養氣功夫那是越來越嫻熟了。

徐文建囁嚅著問道:“我哪裏錯了,我就是不忿那小子故意針對我!”

“你錯就錯在既然將奏折遞到了原州來,為什麼又多此一舉再往洛都發一份?你是想著將事情鬧大了。可你想過沒有,洛都的那位是皇帝沒錯,可他有用嗎?你這是要犯忌的!”徐文建覺得,這件事情原本就是殷昊在哪裏挑事,殷震弘看了奏折應該不難判斷。可為什麼遲遲沒有動靜?恐怕不止是因為殷昊是他兒子,更主要是因為洛都鬧出來的一場風波。

如今洛都的那些官員都是一邊倒的支持徐文業,可那對於殷震弘來說根本沒什麼作用。他們想的太天真,以為僅憑著弄倒了殷昊自然就可以接著彈劾殷震弘了。這些人的動機才是真正讓殷震弘忌諱的事情。

如今武宗洛寧已經大婚了,據說皇後納延萱已經懷孕了。皇帝年紀漸長,要求原國公還政的呼聲也在日益高漲。對於這些,原州係的官員一直都是嚴厲駁斥的。原國公本未攝政又何來還政一說。可如今徐文業平白送了一個絕好的機會過去。他的奏折發到了洛都,已經有人在攛掇武宗下旨撤換殷昊,有的還提出該嚴懲,包括奪爵去封等等都有了。

似乎隻要武宗下了這道聖旨,殷震弘若是不接受,那就是擅政。若是接受了。對於景州軍來說,少了一個殷昊,自然不可能去聽殷震弘的調度。這樣一來雙方就會造成裂痕。進而讓朝廷可以從中漁利……

這都是朝廷官員們想當然的想法。但正是因為朝廷摻和了進來才使得一件原本並不複雜的事情變得複雜了。這也正是徐文建對弟弟最不滿的地方。

“那我下一步該怎麼辦?”徐文業想了想哥哥說的的確沒錯,他是一時之氣有些莽撞了。但他還是很不甘心,隨即問道。

徐文建正待回答他,卻不料門外卻有人敲門……

管家進來對他說道:“老爺。這是國公爺差人送來的。”

跟在他身後送來的是一個大箱子,還有一個奏折匣子。

徐文建聽到是殷震弘送來的,片刻也不敢怠慢,隨即打開了奏折匣子。那裏麵是兩份奏折,一份是殷昊的,還有一份是徐文業的。

殷震弘在殷昊的奏折上批的是“一概照準”四個字。而在徐文業的奏折上卻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徐文建看到這兩份奏折驚得手沒有拿住,兩份奏折全部掉落在了地上。

太意外了。難道真的是因為殷昊是他兒子的緣故?徐文建覺得憑殷震弘的為人在這總事情上,不會偏袒自己的兒子的。他頭一轉,就把目光落在那大箱子上了。他打開了箱子,隨手抄起一份看了起來。

他是越看心越驚,越看膽越寒。這些都是殷昊收集的證據,一樁樁一件件都是那麼清楚明了。他看完了一份又拿起一份。看了整整一個下午。當他看到徐文業收受魏涯進獻的兩位民女的時候。他怒不可遏地甩手給了徐文業一個耳光!

“你就那麼缺女人!以你如今的權勢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要收受一個屬下給你強搶來的女人!”徐文建一邊打還一邊痛罵道。

徐文建第二天就召集中書省和司馬府的一幹官員,將殷昊上呈的所有罪證全部整理入擋。同時也遵照殷震弘的意思將徐文業調離江南,轉任洛都守備。而新的江南總督則直接由殷昊兼任了。這也是便於他進一步的處理此次的事變。

得到了原州的回複之後,殷昊下了個命令。從景州再抽調三個軍團南下,協助江南鎮軍整肅。同時也讓在龍陽和丹崖兩郡外駐守的景州軍向城內投放了一大批的傳單揭帖。

這些傳單上隻寫著短短的幾個字,而這幾個大字標注的非常清楚。

“五日後午時,城外公開行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