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庫率領七萬步騎,日夜兼程趕到函穀,但是除了一座殘破的城垣和近一千餘人的殘兵,連一個景州軍的影子都沒見到。
“景州軍呢!他們往哪裏去了!”辛庫命人叫來一個函穀守軍的校尉。如今守軍所剩的最高軍官就是他了。
但是當問及景州軍的去向時,這校尉也有點說不太準:“今日午時前景州軍攻城很猛烈。但是過了午時,我就見到有一隊約數千人的景州軍往北去了。這營帳都還留著……”
辛庫聽著這模棱兩可的話語,心裏也直打鼓,往北是商固郡,從那邊的確可以走沱洱河故道回景州。但這校尉又說隻是午後見到數千人往北去,但這大營顯然昨天晚上就空了。那景州軍的大隊到底是往那邊去的呢?有可能是向北,但這樣費勁巴拉地在函穀演這麼一出有時為了什麼呢?
想了半天,他還是決定,全軍向北。不過他的命令並不是全速追擊,而是穩步推進,小心謹慎。在大隊的前麵他派出了數隊輕騎斥候,一邊搜索,一邊行軍。特別是那些地勢險要之處,一定都要探查明白之後才會快速通過。
就這樣小心翼翼地向北大概走了十幾天。眼看就快要到商固郡城了,但沿途的幾個縣都說沒有見到過景州軍。連一支小部隊都沒見過,那這四萬大軍上哪裏去了?那些走在他們前麵的數千步卒又去了哪裏?
辛庫正在納悶呢,突然接到了快馬送來的急報——
卓屏失守!
卓屏郡城他隻留了一萬守軍,兵力的確有些薄弱。但按理說也不該這麼輕易就被殷昊四萬人一舉拿下啊!不過即便他再怎麼不解,但事實上卓屏郡已經被攻破了。辛庫立即下令全軍立即啟程奔赴卓屏。
從卓屏出來兜了個圈被一個假象引向了商固,如今再度回返,涉沙河過柳原輾轉近千裏。辛庫所率的六萬大軍已經是十分疲乏了。但軍情緊急自然也容不得他們休息。隻能繼續上路。
好在這一路他已經都走過一遍了,輕車熟路走起來倒比來時走得快了些。
可惜當辛庫回轉卓屏的時候突然又接到一個戰報——
殷昊的大軍攻下卓屏之後並未停留,轉道北上進攻鎮堡。
按理說這鎮堡是魏軍守衛的地方,他本可以不管。但這鎮堡距離洛都已經不遠了。殷昊北上攻擊鎮堡,於此同時北邊的原州軍則在左翼猛攻宣河。從鎮堡到宣河可隻有不到兩百裏。按照這態勢,殷昊明顯就是想要打通北去回原州的路。
魏國和越岩方麵兩路信使同時趕到了卓屏,如今離鎮堡最近的就是卓屏郡這幾萬人馬了。但長途跋涉騎兵還好,這步卒已經是精疲力竭,而且卓屏也需要留下部隊防守。所以考慮再三之後,辛庫決定率領三萬鷹騎軍輕裝前往鎮堡解圍。
鎮堡。
這是一座衛城,此地原本是洛都周圍駐屯鎮衛的。雖然洛都周邊的軍屯之地,其實城防並不十分堅固,城牆比較矮小。守軍人數也不多,魏國本身就是越岩一手扶持起來的,曹德豐立國之後收編的也大多是洛國的鎮軍。這些類似地方武裝的軍隊普遍存在著嚴重的空餉缺額和老舊淘汰的武器裝備。他們的戰鬥力連越國的那些縣治備軍都比不上。
按理說麵對這樣的有利條件,殷昊率領四萬大軍猛攻之下鎮堡守軍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但之前在函穀出現的情形再次出現了。已經在函穀遇到過相似情形的將領們都在猜測,這回國公爺又在憋著什麼主意呢?
此刻殷昊的目光盯在地圖上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地方——於浦。
於浦是鎮堡以南三十裏的一個村落。一條寬不足十丈的小河穿村而過。河東地勢較高,河西地勢平坦。相傳最早在此地定居的是兩個姓於的親兄弟。由於妯娌不合而分家單過。哥哥住在河東,弟弟住在河西。
兩百餘年之後兄弟兩支在這裏繁衍生息,逐漸就形成了兩個村落近兩百餘戶人家。河東叫“上於浦”,河西叫“下於浦”,這兩個村落由於都是同一個於氏家族所以被合稱為“於浦”。村南邊有一座小橋寬不足兩丈,是兩岸來往的唯一通道。於家祠堂在河東的“上於浦”。
多年的戰亂導致民生凋敝。村子裏人家大多毀於戰亂,目前的人口已不足百戶。這要比繁榮時期少了近一大半的人口。而且家中多是婦孺老幼。青壯年多被征發從軍或離家在外。
清晨,晨曦初露,村子裏的雞犬不時叫喚幾聲。早起的人家炊煙嫋嫋,村口幾個老人披著朝露駐足在高崗上眺望著什麼。也許他們在期盼離家的孩子。這時一陣馬蹄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
村旁的官道上一騎斥候,揚起一陣輕塵,向著鎮堡方向疾馳而去……
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駐紮在卓屏東校場的鷹騎軍,正整裝待發。獵獵旌旗中,一排排重盔重甲的騎兵列隊等待著出發的命令。晨曦給他們的盔甲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在一把把出鞘的彎刀的寒光掩映下,整個隊伍威武雄壯,人和馬都肅立著,除了馬匹發出的輕嘶聲、盔甲刀槍在晃動中發出的金戈之聲,全場沉默無聲。
辛庫“唰”地抽出了自己的配刀,將刀尖指向東方初升的太陽。陽光聚集在那聚集著殺氣和無數亡魂的刀尖上,瞬間發出的光芒刺痛了每個人的眼睛。
“出發!”一聲令下,三軍齊出。在鎮堡一支近年來將鷹騎軍搞得焦頭爛額卻從未正麵交戰過的軍隊正在做著垂死掙紮。這讓一心複仇的鷹騎軍人人心中都藏著一團火。就好像他們敬奉的火神一樣給他們鼓舞起了萬丈的豪情和勇氣。
辛庫帶著三萬鷹騎軍從卓屏出發,朝著鎮堡進發,但並沒有像其他人想想的馬不停蹄。雖說救兵如救火,但辛庫一向用兵謹慎,而且鎮堡那邊等待救援的又不是他辛家的部隊。甚至都不是越軍。
他從卓屏出來就刻意地讓大部放慢了行進的速度,而派出一批斥候飛騎趕往鎮堡前線。他的要求很簡單,將鎮堡戰況如實查明,飛鴿傳書報於他知道。而他和大隊人馬則穩步推進。當然他沒有命令大軍停住腳步。
他隻是走慢點,一方麵出於對前線戰況不清楚而謹慎行事,一方麵他的隊伍也的確需要休息,他們太累了。到函穀和商固白白跑了一大圈,步卒都累趴下了。自然這一路的疾進也耗費了這支騎兵的最大潛能。
如果是在卓屏對敵還勉力能一戰,可現在是人未卸甲馬未歇鞍又要趕到鎮堡,如果真的再來一次急行軍的話等趕到鎮堡別說擊敵了,累都能把他們累趴下。現在軍情緊急沒辦法休整,路上能慢點走就慢點走吧,也許能讓將士們喘口氣。
所以急行軍的話原本兩天就能趕到鎮堡,現在兩天過去了才走了一半的路程。當天傍晚,辛庫接到了斥候的飛鴿傳書。斥候的回報詳細地描述了鎮堡前線攻防之戰的慘烈程度,這和當日他派去函穀的斥候回報的差不多,言盡敵人攻城部隊交替攻擊片刻不停,鎮堡守軍兵力不足,危在旦夕雲雲。
“看來這股敵寇確是走投無路了,開始狗急跳牆了。傳令全軍急行軍明日午時之前必須趕到鎮堡。”潛意識裏辛庫甚至有點希望鎮堡早點陷落,這樣敵人就可以逃走。當麵對一支陷入絕境且人數相當的敵人的時候,他沒有必勝的把握。要知道當人陷入絕境之時所激發出來的潛力有多大。這時候要是被反咬一口……他可不想觸這個黴頭。
雖然希望能夠避免和“走投無路”的敵人交戰,但是辛布還是決心下令讓鷹騎軍全軍急行軍趕往潼關。雖然辛布曾經交代過,一定要保存住鷹騎軍的實力。但如果真的放任這股敵人北逃回到原州。那來自越王的責難更無法交代了,這更是辛布極不願意看到的。
之前他也曾擔心敵人有詐。但現在這種擔心已經被徹底打消了。斥候回報的前線戰況,敵人攻城的攻勢很猛,應該是想趕快拿下鎮堡可以打通逃生之路,一心想逃的對手應該不會有半路伏擊的可能。而且從此往鎮堡方向一路上也沒有什麼險要隘口可以憑勢阻擊。對於殷昊來說,似乎拿下鎮堡是他唯一的出路。
其實對於殷昊來說,拿下鎮堡的確可以穿透魏軍防線中最狹窄的一處,回歸原州看似是唯一的出路。但將這三萬鷹騎軍精銳一口吃掉也是他計劃中最關鍵的一步。佯攻函穀調動越軍前來救援,這是第一步。
當鷹騎軍從卓屏出發救援函穀的時候,就已經給他選擇了之前預設的方案。杜猛子往北的逃竄方向,可以將他們帶得更遠一些,而當他們回轉卓屏的時候,他已經趕到了鎮堡。這是第二步同時也是疲敵的關鍵一步。
算準時間慢打猛攻鎮堡則是第三步,製造假象麻痹辛庫,讓他以為景州軍急於奪城北逃。這其中最精彩的就是幾千人演戲給幾個斥候看這一絕妙的詐敵之策了。辛庫派出的那個斥候萬萬沒有想到,他成了幾千個演員演出的史上最精彩的一出大戲的觀眾。
而這一係列智計連環巧妙的安排,其最終的結果就是為了要在在於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村落,上演驚天地泣鬼神的一幕血戰。
鷹騎軍這支號稱天下第一騎兵精銳,唯一一支由外來異族構成的傭兵武裝。這支從大楚帝國時期就經曆了無數次經典戰役的重騎精銳。他們任何人都沒有想到,在於浦這麼一個小地方,他們即將看到一片血色的落日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