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落倒下的時候,耳朵裏已聽不到任何聲音,安靜得如同處在一個密封的室內,眼前浮現的除了幾張熟悉的麵孔,還有那陌生的眼神,那一刻,他仿佛聽到了死神的召喚,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寧靜。
還在為紀楓事情擔憂的童雪接到這個晴天霹靂的電話時,四肢仿佛被抽空了力氣,話筒在手心滑落下去,雙腳一軟,癱倒在沙發上。
童雪已記不起自己是如何走進醫院,一路上,她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會有事的’,可她還是忍不住會流淚。
在醫院走廊的盡頭朝著手術室一步一步靠近,那個手術室的警燈紅得讓她覺得有些刺眼。
手術室外,海濤麵無表情的倚靠在牆壁,葉繁坐在長椅上,雙肘輕抵膝蓋,兩手捧著腦袋,辛然坐在葉繁身邊,不停的安慰著,心潔來回的在手術室前踱來踱去,十指交叉握拳,口中不停的祈禱。
紀家因為紀楓的失蹤,兩口子一下子老了許多,王意如整日淚流滿麵,而紀雲天一臉憔悴不堪,他一直沒有想明白,為何兒子會在訂婚那天突然離開,這事情在他心裏至今是個謎。
正當紀家為此事發愁時,警察局來了電話,說找到了紀楓的車子。
兩人迅速穿好衣服趕往警察局所說的地點,當看到紀楓的車子翻至路邊時,王意如幾乎昏倒在地,好在紀雲天在一旁扶著她。
她穩了穩情緒,一步一步朝著前方靠近,在警戒線旁,被交警攔住。
這個時候,負責調查此件事件的李方安從警戒線裏走了出來:“您好,我是負責此件事件的李方安”說著,並遞上了名片。
紀雲天接過名片。
“請問這是紀楓先生的車嗎?”
李方安繼續問道。
紀雲天雙眼一閉,不忍的點了點頭,王意如伏在紀雲天的肩膀上,傷心的抽泣著。
“我們趕到的時候車子裏並沒有人,所以,兩位還不必這麼悲傷,或許被人送進了醫院,我們已經派人去附近衛生所和醫院核查,若有消息,會及時通知兩位的,今天叫兩位過來,隻是想請兩位確認這台車是不是紀楓先生的車。”
方才絕望的王意如聽到李方安這番話後似乎有了點希望,轉過身子感激的握緊李方安的手。
回去的路上,王意如心情沉痛的望著車窗外,若有所思。
那個桃花鎮比較偏僻,剛才從李方安口中也有所知,因為路麵不平,一般人都會選擇大馬路,而不會走這崎嶇小路,更何況是汽車,她想不出兒子為何會來這裏?
紀楓坐在桌著,看著眼前這粗茶淡飯,沒有一絲食欲,不是他挑食,是徐悠的廚藝真的不怎麼樣,之前一直都是蔣龍下廚,至少那飯菜還能叫人下咽,可如今,蔣龍已經好幾天沒有回來了。
此時的紀楓突然很想回家。
正當他愁眉不展時,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他正想開口回應,徐悠卻條件反射的將他的口捂住,紀楓驚詫的看著她,不得其解。
徐悠緩緩將手鬆開,將食指放至嘴前,朝他坐了一個‘噓’的姿勢,然後躡手躡腳的走至門前,左眼微眯,右眼透過門縫朝門外望去。
幾個身穿製服的男子杵在門前。
徐悠嚇得捂住嘴唇,快速的回身,拉著紀楓進了屋內。
紀楓見徐悠如此緊張,尋思著徐悠的用意,雖然不能確定,但心裏隱約覺得,徐悠是不想讓他回去,大概害怕他恢複記憶,依她對他的感情,不難理解這種形為。
或許門外站著的就是自己的爸爸和媽媽。
紀楓這麼想著,不禁有些悲憤,因為徐悠的自私,他和父母卻被一扇門隔絕。他已經過膩了這種生活,他的失憶隻為童雪能夠放心的去爭取自己的幸福,如果被關在這裏一輩子,童雪若見不到他,依他對她的了解,她是不會安心的,他想,他必須離開這裏。
他急中生智將自己摔在地上,‘失聲’的叫了一聲。
門外的警員正欲離開,突然聽到裏麵發出聲音,又回過身,繼續敲門。
徐悠再次將他的嘴捂住,別一隻手繼續朝他做著‘噓’的手勢。
紀楓眼珠一轉,一把將她手打開。
“哎呀,幹嘛,摔痛了。”一邊說著還一邊裝模作樣的揉著膝蓋。
門外再次傳來了叫門聲,徐悠瞥了紀楓一眼,無奈的站起身,緊張不安的朝大堂走去,警覺的隻將門打開一條縫隙。
“你好,我們警察局的。”為首的警員一邊從包裏拿出證件,一邊自我介紹道。
——姚啟明
徐悠望著手中的名片心裏念道,然後故作鎮定的問:“有什麼事嗎?”
“誰呀?”紀楓害怕徐悠再耍小聰明,也跟著進了大堂,趁她不注意,身子不偏不斜的出現在門縫處。
姚啟明看到紀楓後驚愕了數秒。
眼前的男子不正是一個月前紀雲天夫婦拜托警察局要找的人嗎?真是踏跛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我們方便進去嗎?”
徐悠不情願的點了點頭,無奈的回過頭看了看紀楓。
紀楓完全不理會,欣然的將另一扇門打開。
幾個警員掃描了一下屋內的環境,姚啟明從包裏拿出一張照片走至紀楓麵前,問道:“你是紀楓?”
“不是,他不是,你們認錯人了。”
徐悠搶先答道,可話一出口,又後悔了,警察上門了估計沒好事,八成就是為了紀楓這事而來,可如果警察已經調查出什麼,那麼她不管怎麼否認都無濟於事,到時候還弄得自己難圓其說。
姚啟明回過頭,狐疑的看了徐悠一眼,然後將頭轉了過來,將照片遞至紀楓麵前。
紀楓盯著照片看了數秒,以失憶的狀態問道:“你怎麼有我的照片?難道你認識我?”
在他看來,這樣的回問大概算是最理想的了,至少不會牽連到徐悠,因為他‘失憶’了,徐悠說他們認錯人了也合情合理,雖然她這樣的行為另他不悅,可反過來一想,徐悠之所以會這麼做完全是出於愛他,隻是用錯了方法罷了。
幾個警員來回的對望了幾眼,眼神裏都帶有驚愕之意,一時半會還沒有明白過來。
紀楓朝徐悠望了望,隻見她眼神中帶著悲伶,盡管如此,也未能改變他心中的主意。
“不好意思,因為一場車禍,我失去了記憶,如果你們認識我,就請帶我回家好嗎?”
姚啟明突然想起李方安承回去的資料,當時紀楓的車子也正是離此處不遠的馬路上發現的,立馬心中肯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紀楓,本來此次前來是為了調查有關蔣龍的事情,沒想到竟然意外破了另外一起‘失蹤’案件。
“可以,不過,我們還有件事情想找兩位核實,我們在找一位叫蔣龍的人,按照電腦上的資料,這正是蔣龍的家,不知兩位是否見過此人?”
姚啟明一邊說著,再次從包裏找出一張照片,這回遞至徐悠麵前。
“他出什麼事了?”這回換作是紀楓開始不安了,他倒沒有想到是蔣龍犯了什麼事,依他從小對蔣龍的理解,也想象不到蔣龍會與這‘犯罪’兩字扯上關係,畢竟,他曾經那麼乖順,另他緊張不安的,是害怕蔣龍在外麵出了什麼事。
“你和他認識?”姚啟明警員驚詫的反問,畢竟眼前的是一個‘失憶’的人,可是從他剛才的狀態,真是另他難以理解。
“不是認識,隻是他收留了我們。”徐悠生怕這失了憶的紀楓無端的為自己惹上麻煩,搶先回道,眼神在紀楓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回視到警員身上“我救了他之後,在蔣龍的幫助下才送進的醫院,待他康複得差不多時,就被蔣龍送到了這裏,至於其他的,我們就不知道了。”紀楓不了解蔣龍,但是徐悠是了解的,以蔣龍的個性,指不定在哪裏犯了罪逃跑了。
姚啟明用一種似信非信的眼神看著徐悠,微微一笑,以示認可她的回答,但心裏卻覺得這女子非同小可。
王意如在警察局看到失蹤一個多月的兒子竟然不顧形象的失聲痛哭,這種失而複得令她百感交集,雖然已經很努力的克製,可是眼淚仍然止不住的在臉上狂奔。
紀雲天走過去,摟著紀楓,輕拍著他的肩膀,在此之前,憤怒未消的他一直揚言要等紀楓回來痛罵他一頓,可一見到兒子,那心中所有的氣憤都已消失,激動得說不出一句話。
紀楓抬起頭,身後已無他人,心中不禁掠過一絲悲涼。
看來她忘記我了。
徐悠杵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她知道,今天的這一次分別,就不知什麼時候再能相見了,或許,等他恢複記憶,就永遠也不會有重逢的日子了,想到這,淚水不爭氣的從眼中滑出,徐悠背過身去,揚手擦拭。
含情眸眸的望了一眼紀楓後,便不舍的轉過身子,朝門外走去。
望著如此落寞的背影,紀楓心中也有些許不忍,他知道,和童雪是不會有結果了,可他又不忍心再次傷害徐悠,經曆過感情之痛的他不再允許自己隨意的玩弄一個女孩的感情,更不想心裏放著一人再去接受另外一個人。
紀楓在父母的攙扶下走出了警察局,徐悠一步一步艱難的朝著前方挪動著碎步,仿佛隻要走出了這裏就等於徹底的從紀楓的世界走出一樣,不時的回頭張望著,當目觸到紀楓那雙迷人的雙眸時,眼淚在她的眼裏再次泛濫成災。
“那不是救你的女孩嗎?好歹也得去給人家說聲謝謝吧!”王意如看著台階下的徐悠朝紀雲天說道。
紀雲天朝前方望去,略有所思的看了看徐悠,眼前的這張麵也另他覺得麵熟。
王意如鬆開紀楓的胳膊,朝徐悠走去。
“很感謝你救了我的兒子,這份恩情,我們記在心裏了,將來你若有什麼需要幫助,盡管開口,如果是我們力所能及的事,我們一定全力幫你。”王意如從包裏拿出一張名片,雙手遞給徐悠。
徐悠隨意的望了一眼名片,心裏冷哼一聲:不知道做你兒媳是不是力所能及?
她把名片放進包裏,抬起頭,朝王意如微微一笑,然後將眼神瞄向紀楓。
當初要是躲遠一點就好了,誰也找不到我們了,或者當初撒謊告訴他,我是他女朋友,或許還有一絲轉機,現在,可能真的要天各一方了,以後,我們大概再也不會相見了。
徐悠自私的想著,轉過身,由於失神,腳沒站穩,身子重重的摔在地上。
剛轉過身的王意如聽到身後的響聲,回過身,見徐悠摔在地上,忙上前將她扶起。
“謝謝”。徐悠哽咽道,她沒有抬頭,因為眼淚已經侵占了她的臉龐。
紀楓看在眼裏,五味參雜,雖然不想像童雪那樣去欺騙感情,可心裏又不忍心讓徐悠孤憐的離開,何況,他已經知道徐悠是個孤兒,除了孤兒院的院長可依靠外,身邊已經沒有別人,他矛盾的不知如何是好。
坐在車上,車子緩緩的經過徐悠,接著把她拋遠,透過後視鏡,看著徐悠孤憐的一個人遊走在街上,心中突然改變了主意,他叫紀雲天將車停下,然後打開車門,朝徐悠狂奔而去。
就讓我再無情一回吧,為了贖罪也好,為了讓童雪安心的去爭取幸福也罷,此時此刻,他不想讓她這麼孤單的走下去。
雖然徐悠不明白紀楓為何會突然跑回來,此刻,她不想再放開,她一把摟住紀楓,哪怕將來會因為紀楓‘恢複記憶’後而再次拋棄她而受到傷害,隻要紀楓願意把她留在身邊,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紀雲天走下車,仔細一瞧,這才發現眼前的女生正是紀楓曾經的女朋友,他心裏想,大概在這短短的一個月的相處另他們兩個再次有了感情,他想,這或許就是上天安排的緣分,在訂婚之日失蹤,卻又在失蹤之後與前任女友重逢,若不說這是一種緣分的話,他都難以理解。
可是,裝滿仇恨的他又怎麼會因為這滑稽的緣分而放棄複仇的計劃呢?他心目中的兒媳必須是顏海忠的女兒,這樣,他才有機會奪管顏家的產業。更何況,在明明知道紀楓的身份卻不將他送回家,就這一點,他就不能接受,他可不希望將來的兒媳是個心機重重的女人。
王意如卻得看得一頭霧水,但轉念一想,又正合她意,隻要不是顏海忠的女兒,隻要不會給紀雲天提供複仇的機會,隻要能讓他能脫離複仇的生活,還她一個和睦的家庭,女孩是誰她都可以考慮接受。
“孩子,咱們該回家了。”王意如輕拍紀楓的肩膀提醒道。
徐悠這才尷尬的鬆開紀楓。
“我要帶她一起回家,她是我的女朋友,我不能拋下她”。紀楓堅定的說道,但內心卻虛得不敢直視徐悠,隻是用餘光瞄了瞄她的臉部變化,他看到徐悠正驚訝的盯著他。
“不可以,你有未婚妻。”還未等王意如發話,紀雲天從身後堅定的拒絕。
“那我不回去了,你們走吧!我要和她在一起。”徐悠瞳孔雙倍放大,紀楓這樣的話太令她意外了。
王意如一聽慌了,他知道兒子現在‘失憶’了,什麼都不記得,更別說父母了,在他的世界裏最親近的人莫過於眼前的這位救他的女孩了。
“有什麼不可以,他和童雪並沒有訂婚。”王意如將紀雲天拉至一邊。
“難道讓咱們家悔約不成?你丟得起這個臉,我可丟不起。”
“就算你悔約了,難道顏海忠敢說你的不是?既然他不會張揚出去,又怎麼會令你丟臉?何必庸人自擾,再說,兒子現在處於失憶狀態,或許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什麼事情都順著他點好。”
前麵幾句話也並不是紀雲天所擔憂的,但關於兒子的,仔細想想,也覺得王意如說得在理,他可就這麼一個兒子,能夠失而複得,在他的心裏已經千萬次感謝上蒼了。他向前方挪動幾步,思量著該如何是好。
“為了兒子,暫時就把你那些事情先放一邊吧,咱們可就這一個兒子,你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兒子能夠好好享受你的成果,若沒有了兒子,哪怕‘碩果’累累,無人分享,又有什麼用呢?”
王意如見紀雲天有所猶豫,便上前趁熱打鐵。
紀雲天微閉雙眼,長歎了一聲。
“上車吧,柳媽還等著咱們回去吃飯呢?”說完,徑直上了車。
徐悠轉憂為喜的挽著紀楓上了車,紀楓臉上掛著笑,心裏卻難受得如同烈火燒灼。
自從紀楓回來以後,紀家上下又恢複了往常的氣氛,個個眉開眼笑,紀楓配合的陪襯著笑臉,可徐悠怎麼也笑不起來,幾乎每天都過著精神恍惚的日子,時刻擔心著童雪毫無防備的出現,他不知道紀楓‘失憶’的程度有多深,可曾經在電視也見過不少,遇到熟悉的,觸動內心的人往往都會令其恢複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