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溫柔地擦拭,如同一般妻子照顧丈夫一樣,金亞天卻心疼她,不懂得照顧自己。
手傷了,還碰水做什麼?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刺客……
手傷了……怎麼就傷了……金亞天突然憶起自己口中的腥鹹味,十分熟悉,曾在她肩頭嚐過,他的腦子像被針紮了一般,冷鬆曾經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地鞭打在他心上:
竹兒從小被我用各種藥喂著,她的血比仙丹還靈……
她的血……
尚有溫度的,解百毒的良藥……
這連日來,滴入他口中,讓他漸漸清醒。竟是他心愛的女人,以血飼他……
金亞天的皮膚就像是被燒起來,可是他現在什麼也不能做,他的女人為他涉險,他的女人為他流血,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如果他當初能夠強硬一點,殺掉蘭月,冷竹就不會受那麼多的苦。
他再一次讓她因為自己而受到了傷害。
金亞天在心中,將自己淩遲了一萬遍。他再也無法入睡,他等待著,等待著四肢再度恢複知覺,一坐而起,身邊又隻是那幾個冷臉的侍衛,頭盔又複在他身上。
他已經做了決定。
今天,是每隔七日服藥的日子,蘭月曾冷笑著告訴他,這藥一旦服下,若沒有連續服用,毒性就會深入骨髓,在第四十九日毒發身亡。但連著服用,除了乏力之外,人也會漸漸衰弱下去。
所以,隻是一個痛快,一個活得長一點的區別。
本來金亞天還想再等等,但他等不下去了。在侍衛頭領,那個叫韋振的看他喝下之後,他趁人不備,一抹袖子,全吐在了衣袖之上。
當天夜裏,金亞天果然沒有了之前的混沌,倒下之後,發現四肢可以微微地活動。或許是中毒太深,他無法一下子恢複如前。
當那個身影靠近他,再度將滴血的手湊到了他唇邊,捏開他下頜,他移動手指,碰了碰她的衣角。
“不……要……再……”
他拚盡全力,隻吐出三個字,但他身側的人無疑是聽明白了,手就控製不住的顫抖,溫熱的液體滴到了他唇邊,立即用軟布擦去。
“王爺今天的藥吐了。”那個韋振的聲音響了起來,擦拭著金亞天的人再度一怔,低聲問道:“還有麼?”
“怕出意外,有足夠的量,隻要在子時之前服下,就沒有問題。”
“那就讓他服下。”
為何……金亞天想睜開眼睛,再看一看她,卻始終做不到,熟悉的藥味,再度灌入他嘴中,他連不去吞咽的機會都沒有。
“不……竹……”更深的混沌朝他襲來,服藥後的常見現象。
溫熱靠近了他耳側。
“等等,再等等。會等到的。”
她回複了本來的聲音,輕輕幾個字,無限壓抑,在他唇角擦過,匆匆離去。
隱藏在地下的小屋裏,冷竹不知要花多大的力氣,才能平複自己狂亂的心跳。
金亞天清醒了,這是他們一直所希望的。
“主子,你還好麼?”妖姬上前來,自己為冷竹的手肘之上上傷藥,“主子,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在聯係到兄長大人之前,我不信任任何醫生。既然影衛之中最出色的魂影覺得這樣是最好的法子,每天流一點血怕什麼?”
冷竹說的魂影,是金亞天龐大的影衛隊伍中的佼佼者,當月影將影衛的情況跟冷竹說了之後,她才知道,金亞天留給她的是一筆多麼寶貴的財產。
原來,消息靈通的靈影衛,航術了得的的星影衛隻是影衛中資質較差的兩個,而最差的就是身手矯健的,一直跟在金亞天身邊的月影。
影衛,年齡有長幼,但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月影隻能算“半成品”,而真正頂級的影衛,早已分布在全國各地,獨自執行各項任務,甚至徵軍和朝廷軍之中,影衛都掌有實權。
這是一支,不亞於兵符的隊伍。
也是不好駕馭的隊伍。當月影將魂影帶來的時候,這個看起來表麵無害的,白白淨淨的小太監,一來就給了她一個下馬威。
僅僅是柔柔的幾句話,她就感覺自己的手腳像是灌鉛一樣沉重,眼睛也想要閉上,更是忍不住按照他說的去做。
她憑借極高的意誌,生生地在自己的腿上紮了一個口子,依靠疼痛帶來的暫時清醒,鋼扇就朝那太監一展,沉重的打擊讓他後退了兩步,嘴角滲出了血絲。
他不以為意,嘴角彎出奇怪的笑,一拱手:“女爵大人,多有得罪,見諒。”
冷竹在他身上,看到了如初見鍾浪時的傲慢,心想,若是剛才一關都過不了,這位很大爺的影衛會不會掉頭走人?
這些人都是一樣的,他們效忠的對象,隻有金亞天一個,也隻是因為他的命令,才聽命於她。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讓人心甘情願地稱臣。
在沒有能完全掌控這些影衛之前,冷竹還是把西門劍恒作為打入朝廷的人選。
何莎當時的反應,是默默點頭,西門劍恒躍躍欲試,林雨萱則是好大不樂意:“我和上官武再不濟,在朝中已經有了不少人脈,為何舍近求遠,西門……大哥比較那個……直率,說不定會出什麼岔子!”
林雨萱剛剛說完,頭上就挨了一記。何莎杏目圓睜,擋在了西門劍恒身前:“要罵他笨隻能我來,其他人不行……”
“婆娘,林家妹子沒罵我笨,她誇我直率呢!”
“你可以再直率一點!”何莎氣呼呼地在自家夫君的腦門上狠敲一記,林雨萱頓時覺得自己的待遇還是不錯的。
“若論處世,西門寨主確實不如二位圓滑,太後本身就精明過人,身邊的人太聰明了,反而不會推心置腹。徵王爺就是一個例子。”冷竹出言,在場的人都明了,現在不是爭吵的時候,聽冷竹繼續說下去。
“何況蘭月知我和雨萱相識在前,她絕對是提防的。”
林雨萱想起了太後想要上官寶寶進宮的事,雖然之後就沒在提過,至今心有餘悸。“竹兒,我和上官有什麼能幫上忙的?我不可能幹坐著,讓你們深入險境。”
“自然是要請二位幫忙的,但不是對付太後。”冷竹說,“南晉現在,畢竟還是長樂帝稱帝,他雖是被太後帶大,卻少不得受徵王熏陶。上官既是司禮的大祭司,皇族男子的禮教自然是由他負責。”
“我明白了!”林雨萱聰明過人,再加上和冷竹的默契,自然曉得她要做什麼,“不管用處有多大,我即刻回去跟上官說這事。”
說完,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白板派走了,我和上官之間的溝通有些困難,莎莎你這裏還有用得上的人手沒有?”
何莎還沒說,冷竹已然出言:“這個我已經有了考量。白板武藝上剛練出來,賭技不足,所以從未上過台麵,才安排易了容到這邊。現在淘金賭坊的大莊,不過是東風,發財,紅中三人,少了一個都紮眼得很。我想……讓妖姬去。”
林雨萱不得不佩服冷竹的考量:“的確,妖姬是官家小姐出身,更懂得宮中的規矩。又是我的學生,彼此間也熟悉一些。”
“除此之外,妖姬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冷竹就此打住,而何莎卻想起了前塵往事,“嗬嗬,這下白板和妖姬都到宮裏了,該舊情複燃了。”
第一次聽到這個消息的冷竹有些驚訝,她不是個愛議論的人,卻總覺得妖姬和月影兩個侍衛在一起的時間長了,總有些曖昧不明,不曉得妖姬已心有所屬。
唉……月影知道這個消息,會不會傷心呢?
後來證明,冷竹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第一次見麵,殺機四伏的“寒暄”過後,魂影衛溫柔而和氣地說:“聽夫君說,王爺已將影衛的指揮權交給了女爵,今後屬下自當聽命。剛才不過是試試,看看女爵需要多少人保護。”
“你是……”除了他的身份,冷竹更驚訝的是這位白白淨淨的小公公口中的“夫君”,就在同時,引薦他進來的月影上紅霞遍布,卻不見他辯解。
這兩個……原來……是這樣……
南晉雖然風氣開放,好男風的也不少,可就生生的兩個砸在她身邊,冷竹難免還有點暈頭轉向。
魂影不知是否看穿她心中疑惑,掩唇一笑,婉轉嫵媚叢生:“女爵,屬下魂影,是皇城和海州影衛的領隊。”
他還補充了一句:“月影是屬下夫君。”
“女爵沒問你這個……”月影實在忍不住了,滿麵緋紅的樣子,讓冷竹覺得,魂影當“夫君”還差不多。
“遲早是要曉得的。”拋下一句之後,魂影沒有再糾纏這個問題,“女爵現在又什麼吩咐嗎?”
冷竹沉吟一會:“武功和謀略,你和月影孰高孰低?”
魂影看月影一眼說,“武功嘛,我比他略高一點,但至於謀略……我不好傷了他麵子。”
月影頓覺得胸口中箭,你已經傷了我麵子了,我根本就沒麵子可言了。
“即是如此,我希望把月影調離皇城,魂影衛意下如何?”冷竹沒有用命令的口吻,換成共同對敵的夥伴身份,更容易得到這些心高氣傲的影衛們的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