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某自會小心,謝黑護法關心。”關思炎答得滴水不漏,靜觀其變。對他這樣一個初來乍到,預備搶風頭的人來說,這黑護法未免有些熱情過頭。
“白護法不必客氣,若不嫌棄,可去我隊中再挑上幾個,權作人手之便,也當我賀你榮升之禮。”
嗬,這人估計不善於說謊。說到底,還是不信任他,要找幾個盯梢的。關思炎心中暗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次,就來個順水推舟。“黑護法厚愛,在下就不客氣。”
見他應得爽快,黑護法懸著的一顆心也落下了,忙應承道:“好說,好說!”
想怕關思炎後悔似的,黑護法立即將手下列隊,供其挑選。當他隻看了一眼,就把黑護法隊中幾個筋骨奇佳,身手不凡的人悉數挑出,黑護法後悔都來不及,心中歎道:這關思炎,年紀輕輕,眼神又毒又準啊!
“恐怕要讓黑護法割愛了。”關思炎揚起一笑,如果他沒看走眼,這四個人該是黑護法隊中的主要力量。
黑護法擦去額上冷汗,說:“哪裏哪裏,白護法不要客氣。”
於是,白護法關思炎的一支小隊伍,算是真實地組建起來了。
是夜,熄了燈之後的黑護法居室內有人聲響動。
“那關思炎和他帶來的人,可有異常?”這是黑護法的聲音。
“稟護法,今日他主要安頓手下及熟悉環境,並無太大動作。帶來的四人,三人為助手及護衛,看來武藝不錯,另一人專司雜務,洗衣做飯,喂馬灑掃,有點像老媽子。”
“嗯,聽說他落魄之前是個官家公子,估計讓人伺候慣了,一時改不過這些壞毛病,也就由他去吧。海納院那邊有什麼消息?”
“那邊回報,說這人行事果斷,辦事幹淨利落,但有些記仇,說是臨走前,將與他一向有嫌隙的一個隊長殺了。”
“哦?對方是何許人也?居然能讓他那種事事不掛心的人記恨?”
“這個……”回報的聲音有些猶豫,“海納院把風聲壓下來了,私下問屬下的一個同鄉,他說是那人有龍陽之好,把白護法給……”
一陣沉默,黑護法說:“知道了,你們回去吧,注意不要泄露行蹤。”
沉寂,四散的人沒有注意到屋上瓦片的輕響,就如一陣風劃過,隱在了草叢中。一雙眼如豹般明亮,盯著黑暗中的獵物。
原來這就叫以訛傳訛。那人輕笑,靜靜等待著。
不久,黑護法的房門打開了,這個虯胡漢子步履匆匆,向今日他所說的“禁地”走去。移動得飛快,幾乎沒有一點聲響,三晃兩晃,繞過回廊,一頭紮進那逐漸彌漫上來的白色夜霧,足尖輕點,奔至門前,以一個特別的節奏敲了門扉,那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
黑護法沒有料到,一道黑色閃電如影隨形,比他更悄無聲息,就像是微風拂過,不留痕跡,隱在重重的回廊之中,如壁虎一般附於廊下。
黑護法簡要地向主子回報了得知的一切,拭劍閣主嗤笑一聲:“他哪是要人伺候?他是怕我在飯菜之中都給他下了毒,所以一切都要自己人動手。”
“也罷,若他是個莽夫,我也當自己眼瞎,選了這樣一個人作護法。”
“閣主英明。”
“回去吧。明日,帶他到藥師那裏晃晃,看他是不是想反過來毒死我。”
“是。”
黑護法離開了,原本廊上的人還想跟著離開。但那拭劍閣主,依然沒有就寢的意思。
堆疊在他桌上,屬下遞上來的情報,就如奏折一般,而他信筆一挑,鉤鉤畫畫,猶如這地下王國的帝王。
他一挑眉,微困的神情格外you惑,隻有少數人知道,這樣勾魂的麵容之下,藏著深入骨髓的惡毒。
他揚聲說道:“若是南晉的皇帝都如我這般勤政,恐怕這版圖不知又要大上多少倍了。”
大廳中空無一人,不知他對誰說。廊上的人心中一驚,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而閣主對著那孔雀屏風加了一句:“您說是不是呢?太後殿下。”
這句話對廊上那人的震驚,不亞於他自己被發現。隻見屏風後麵步出一人,身上披著的黑色鬥篷幾乎及地,取下遮住大半麵容的兜帽,露出如雲的秀發和美麗動人的臉。
果然是太後蘭月。此刻她如星辰般的眸子被徹底地封凍,散發出的陰寒浸人骨髓。“急急喚我來,到底有什麼事?”
“沒什麼,隻是好久不見了,有些想念。”閣主臉上看似情意綿綿,目光中卻沒有一絲溫暖。
“閣主大人沒事做閑得發慌,自己一邊涼快去吧!你知不知道我出來要冒上多大風險?”蘭月說畢,轉身欲走。
“別急嘛,大老遠來了,不坐坐嗎?”拭劍閣主冷冷一笑:“是不是沒個攝政王幫你,就忙得脫不開身?女人嘛,何必那麼辛苦,這些髒活累活,讓我替你效勞就好了。”
“你還想當攝政王?”蘭月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拿過一個白瓷的茶杯,卻不喝茶,姿勢優雅如風中的柳枝,“這王位嘛,是空著,不過怕你沒有本事來坐。”
“喲,太後殿下,不會守寡久了,記性也跟著變差吧?”
“當初說好了,扶你坐穩這後位,鏟除異己,你就昭告天下,恢複我嵐世子,啊,應該是新攝政王的地位嗎?出爾反爾可不好,我送你的孟婆苔,還有其他無色無味的毒藥,應該還有不少吧?”
蘭月揚唇一笑:“是嵐世子您藏在這窮鄉僻壤藏久了,記性變差了吧?當初我們的約定,是你把冷竹給我,我才把攝政王的王位給你,現在呢?活不見人,一大堆燒焦的屍體,辯不出來,誰知道你不是燒死幾個人湊數?”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裏有一絲真實的憤怒:“若是冷竹死了,你什麼也得不到。”
嵐世子看著她,帶點玩味的神情:“我就不明白,冷竹的確是個人才,但何必為她與我撕破臉皮,說到底,我們才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你是不明白。”蘭月的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陰狠和決絕:“她隻能為我所有,隻能為我所用,否則,她也隻能被我親手毀掉!”
殿上的人聽的心驚,這樣的蘭月是他從未見過的。為何?究竟為何要對一個沒有傷害過她,甚至救過她的人做到如此狠絕的地步?
隻聽嵐世子怪怪地笑了起來,類似於墓地中的烏鴉,或者貓頭鷹。“哎呀呀,還真是惡毒呢,這樣,怎能叫我不喜歡?這份狠心,究竟是融在你這善良無害的外表遮著的骨子裏,還是八年前夏祭我親自教會你的?”
“住口!”蘭月尖叫起來,指關節捏的發白,勝過她捏著的白瓷杯,臉上的表情扭曲,“不準你再提那天的事,否則我在今天就殺了你!”
“生氣啦?”嵐世子靠在椅背上,欣賞著蘭月憤怒的表情,“別氣,生氣的女人呀,老得快。你不想聽,我就不提了,我可是還想多活幾日!”
蘭月努力平複著心中燥亂的情緒,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要當攝政王,便要自己去爭取,現在已封拭劍閣為天下第一門派了,你們那些齷齪的勾當,要收斂點。”
“說的是呢。”嵐世子一雙魅眼盯著蘭月,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下巴,薄唇輕吐那些不堪的話,卻像是種變相的gou引:“我們那些齷齪的事,可得藏好些,好好藏著。”
“我走了。”蘭月不看他,披上鬥篷,倉皇的回到屏風之後,估計有密道之類的,離去。
大廳裏再無聲息,嵐世子彎唇吹熄最亮的燭火。“有意思。”他說,像一縷不滅的亡靈,離開書房,遊移到寢室。
月已西垂,廊上隱著的人終於抑製不住內心的震驚,深吸了一口氣。
春深露重,涼意浸上他裸露在外的皮膚,再無半分遲疑,在房外巡邏的守衛經過之後,飛身,再度投入那濃霧之中。
這是死去的田大個,也是活著的金亞天。他現在是關思炎手下燒菜做飯的隨從,但他心中知道,他是保護冷竹的最後屏障。
在夜中奔馳的人,心中就暗暗地下了決定。
清晨,薄霧朦朧。
“白護法,該起身了,水給您放好了。”金亞天易容成的手下兼仆人,盡心盡責,絲毫不起眼。人人都盯著武藝出眾的白護法,或是與他形影不離的,三個身手也不錯的手下,沒人會去理會那個燒火做飯,灰頭土臉的沉默大個,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白護法有個習慣,被許多看他不順眼的人稱之為公子脾氣或者說矯情,就是每天清晨沐浴,而且,定要用溫水,不能涼了也不能熱了。
我們可敬又可恨的徵王爺,現在就是個燒水洗衣的小廝,也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能避開眾人耳目,交流手上的情報。
“今天,黑護法要帶我去見藥師,回來把地圖給你,再去探探。”手在溫水中劃出的水聲,掩蓋著她說話的聲音。現在已是在敵人眼皮子底下,必須事事小心。“昨天晚上的情況怎麼樣了?
沒有等到回答,金亞天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冷竹愣住了。
“你離開吧,拭劍閣,我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