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三刻,秦虎便又帶著一眾兵士回來,這次卻是無功而返了。他顯然也是追得太急了,呼吸喘息都有些粗重了。而沒過一會兒,那些馬賊居然又跑了過來,正好還是和剛才一樣隔著那段距離,遠遠地跟著大軍前進。
李錦寒心中一緊,心中裏揮之不去的那股不安卻是更加強烈了。
秦虎哼了一聲,道:“州府地方官員實在懈怠,上次王爺千歲還撥了錢糧給他們剿滅馬賊,不想反而將這些亂民養得這般能耐!”
李錦寒小心地問道:“便是玉沙城附近下來的難民了?”
秦虎斬釘截鐵地道:“沒錯,前些日子北方各縣都有奏疏遞來,說的正是這玉沙城難民之事,這事還落到了齊王千歲耳中……”他望了遠處跟著的那些馬賊一眼,冷哼道:“這幾個亂民倒要看看他們能跟到什麼時候!”
雖然身後有著這麼幾十個馬賊跟著,但是顯然也不足為懼,他們一旦和州府大軍接上絕對是個死的結果。而他們一路跟著大軍也並非隻是壞處,至少給大軍眾人在行程中增添了不少的樂趣。王宮禁衛倒還好,隻是眼睛看向馬賊,而那些拉車的民壯卻不時地對著那些馬賊叫嚷吹哨了。不過那幾十個馬賊卻不以為意,仍舊是遠遠的跟著,仿佛沒有聽到這邊的挑釁一般。
當大軍安營紮寨的時候,馬賊也跟著停下來用幹糧,當大軍往前行進的時候,他們便也繼續行進。
到了晚上,大軍這邊也是不敢鬆懈,秦虎多派了許多守衛值夜,而那些馬賊也不敢有什麼異動,依然是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勢。
第二日,身後忽然又多出來一百多個馬賊來,和原先那夥加在一起,馬賊的數量頓時一下子變成了兩百多個,他們仍然是遠遠地跟著大軍,並不過來和大軍接觸。
這事情端得是十分詭異,秦虎當下也憋不住氣了,向朱名耀請示了一下之後,便一人一騎往那群馬賊行去。那些馬賊看隻有秦虎一人前來也不逃竄。
秦虎策馬靠得近了,便怒聲喝道:“你們是什麼人?不知道這乃是州府大軍在押送糧草嗎?再不走開,必然要將你們全部抓進大牢裏去!”
馬賊中一個山羊胡子的粗獷漢子大概是這些人的首領,他擺了擺手平息了周圍同伴的騷動,一臉謙卑地道:“官老爺,我們都是玉沙城下來的難民,無法生計,家中還有老婆孩子餓著肚子,張著嘴巴等著吃飯,還望這位官老爺行行好,給點糧食吧……”他這麼一說,所有馬賊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往大軍後麵的那一車車糧草望去,眼中流露出極度的渴望。
“要糧食?”秦虎冷笑道:“你們這些馬賊好大的膽子,竟敢向我們要糧食!你們可知道你們聚眾作亂,便全是死罪一條!還不速速離開,可是現在就不想要命了嗎?”
那山羊胡子的漢子連聲道:“這位軍爺,我們不是聚眾作亂,隻是餓了肚子,想討口飯吃。”
秦虎厲聲道:“你們的事情我不管,隻是你們都快些給我離開!不然大軍壓來你們這些人一個都別想逃!可不要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們!”
那山羊胡子的漢子大概也是真的怕了,連聲應道:“是,是。”
秦虎冷哼了一聲,便策馬回去了。然而那些馬賊表麵上答應得十分好,卻並沒有真的離去,仍舊是不急不緩的跟著大軍,大概是眼睛看到糧食實在走不開路了。秦虎冷冷地盯了他們一眼,也懶得再去理會他們了。這些馬賊都是難民組成,人數又少,對大軍倒構不成什麼威脅。
“這些人到底想幹什麼?”朱名耀皺了皺眉頭,問秦虎道。
“他們想要我們扔些糧草給他們,我已經叫他們速度離開,不過他們見到糧草便不走開了。”秦虎的語氣對著這夥馬賊明顯有股輕蔑的味道。
“秦虎,後麵糧車上你看看要不要多加點精銳看守,可不能讓那些馬賊趁亂搶了去!”
秦虎恭敬地道:“屬下這就去辦!”
這事情朱名耀一個文人也不知道怎麼處理,一切都是交給秦虎去辦,秦虎辦事他也是向來放心的。
這天夜晚卻再沒有以前那般好過了,大軍這邊安營紮寨休息,馬賊那頭卻升起了幾堆篝火,歡笑吵鬧之聲不斷,其間不時地夾雜著幾聲突兀的笛聲鼓聲。
這無疑嚴重的打攪了大軍的休息,秦虎也不多話,點上了四百兵士乘著黑暗便悄悄往那邊衝去,打算打個突襲,一舉將那些馬賊給包圍住。
但是那些馬賊雖然看似是在嬉鬧,警惕性卻十分強,一下子便察覺到大軍這邊的動靜,都是紛紛上馬,往遠處策馬狂奔。
這次秦虎率著騎兵足足追了半個時辰,回來的時候自然是無功而返。朱名耀問起來,他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怒斥道那些馬賊便像是老鼠一般精,跑得比誰都快,他便是連一箭之地都接近不了。
不出所料,秦虎這隊人馬歸隊之後,馬賊們又回到剛才那個位置,和大軍這邊遠遠相望。他們的吵鬧之聲依舊,弄得大軍這邊是不得安寧。第二日天亮的時候大軍眾人均有疲態。
糧草絕對是不能給的,不然堂堂禹州府大軍拿糧草去供著流寇傳出去像什麼話。秦虎又跑過去怒罵了馬賊一頓,叫他們速速滾蛋,但是這些馬賊表麵上都是應允得好好的,對秦虎這個官家老爺也十分恭敬,實際上卻根本不會照著秦虎的意思去做,仍舊是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麵,而一旦大軍這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便快速地避開,秦虎等人連放箭射擊的機會都沒有。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持,不過馬賊雖然如同嗡嗡叫著的蒼蠅一般煩人,對大軍這邊也確實造不成什麼實質的影響,便是向州府將士稍微靠近一些也是不敢。這個局麵是個互相奈何不了的局麵,但是說起來還是州府大軍這邊丟人的,州府大軍可是有著堂堂三千精銳守衛和五千悍勇民壯,竟然拿對方區區兩百流寇亂民無可奈何。
朱名耀眼中已經壓抑不住的帶上了一股焦急之色,文人性子的他終於發現行軍一事從來就不是他下意識想象中的那般簡單。僅僅是這些亂民集結成的幾百個馬賊便讓人這般頭疼,更何況其他擺陣練兵之類的。想到這事情或許要傳到他父王的耳中,他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出師不利,他現在隻能祈禱這次能夠順利到達玉沙城,也好挽回一些麵子。
馬賊帶來的煩心事讓他也沒有了往日裏觀景吟詩的雅致了,心中憤慨間他忽然對他那個在外統兵、軍功彪炳的大哥很是佩服了。
一連幾天那些馬賊都是這般,大軍這邊對他們也統統是煩不勝煩,晚上根本就沒有法子休息好,紛紛請戰要打過去。秦虎自然是知道手下將士的難處,卻也沒有辦法,心中忽然存了另外一個打算。
派去的斥候已經傳來消息,再行個幾日便要走出這該死的黃瀑戈壁了,到時候脫離這空曠的地形,那些馬賊便是給他們一百個膽子也是萬萬不敢再跟著大軍的了,而他們即便還敢跟著,也絕對是覆滅的下場!所以說,心煩也不過是這幾天的事情!
這日夜晚,眾人都已經睡下了,李錦寒卻仍然在營帳中練習著那套吐納之術,遠處仍舊傳來馬賊的嬉笑吵鬧聲,但是李錦寒心境安寧,也沒有被影響到什麼。
修煉了一陣,他忽然停了下來,卻是心中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處異樣。當下他屏氣凝神,用耳朵仔細去聽,聽了一會兒,卻又沒聽到什麼異動。
走出營帳,隻見今夜之月很是昏暗,風也不大,兩隊值守的將士穿梭在營帳之間。借著零星的火把,李錦寒忽然發現一塊岩石上坐著的陳水柔來,她正雙手抱膝,眼睛靜靜地望著天空,那影子有著說不出的孤單淒冷。
李錦寒想起她的身世來,心想她身份看似尊貴,其實地位乃是尷尬無比,在那樣畸形的環境下成長起來她脾氣會那般乖戾偏執倒也是情有可原了。如此一想,李錦寒先前對她的那股厭惡之情頓時淡去許多,他緩緩地走近。
陳水柔呆呆看了天空許久,忽然感覺到身後的異樣,她回過頭來,發現卻是李錦寒,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道:“你鬼鬼祟祟的在後麵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