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禹州城後隊伍走的都是平坦的官道,沿途不停有地方官員熱情的招待和補給。朱名耀和李錦寒兩人兩騎行在最前麵,一邊欣賞路上獨特風景,一邊暢談詩文音律,卻也很是愜意。說起來,自從嶺永縣那次夜談以來,這次確實是兩人私底下第一次如此深入的談論了。
李錦寒心情自然是不錯,隻是卻還是頗為顧忌後邊馬車上的陳水柔,她不一時便要叫著朱名耀過去說上幾句話,不住的打斷著兩人。李錦寒向來怕了她,心中也沒有什麼意見,朝那邊小心望去,迎著的總是陳水柔冷冷的目光。
大軍如此行了十日左右,便到了黃瀑大戈壁。這黃瀑大戈壁外接塔特沙漠,地貌很是奇特,眯著眼睛望去遍地都是醜陋的礫石,中間夾雜著奇怪的岩石,偶爾能看見些枯槁醜陋的古鬆和黃柳。一陣風自遠處緩緩吹來,卷起一陣黃色細沙,連綿起伏如同波浪一般。大戈壁的原始形態一絲一絲地滲透入所有人的心中。好在這個時節黃瀑戈壁的天氣並不算壞,毒熱還沒有散發開,也讓這幾千人在閑暇之餘有空感慨一番這奇麗景象。
琴笛等常用樂器也都是隨軍攜帶了的,安營紮寨的時候朱名耀總喜歡在營帳中擺下琴案,放指而談。最近李錦寒教了他一首應景的曲目,名喚《綿長黃沙》,乃是後世左琴派名家薑侯傑所著。這曲氣勢十分的激昂磅礴,而又糅雜著一股說不出的荒涼古樸,荒漠種種意境盡都在朱名耀指尖流走。大帳中眾人都忍不住屏氣傾聽著。
朱名耀一曲彈完,心中卻仍然有些意猶未盡,這曲子要是再配上幾個柔美的舞姬在營中漫舞自然更好,他出禹州城的時候也並不是沒有想到,隻是這念頭也就隻能是止於心中,絕對是不敢付諸於行動,他可不想在寧王眼中落個辦事輕率的印象。
眾人聽完之後都是哄然叫好,大帳中的氛圍更加活絡了起來。陳水柔一臉迷蒙的望向朱名耀,目光閃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朱名耀賣弄了一番妙曲,環顧四周,麵有得色,他朝李錦寒笑了笑道:“錦寒,我這曲子彈得如何?”
“甚好,殿下指法熟絡,並無一絲差錯。”李錦寒這話倒也中肯。
陳水柔聽得卻不太樂意,冷冷地道:“你怎麼不誇讚我表哥曲子做的好呢。”她皺眉看了李錦寒一眼,又對朱名耀道:“小表哥,這人就知道盡耍些嘴皮子,你總是問他這些做什麼,還不如幹脆問我,我從小也是熟習音律詩詞的,比上他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呢!”
李錦寒苦笑道:“表小姐比我自然要懂的多。”
陳水柔道:“算你還明白些事理!”
朱名耀向李錦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錦寒,你不要見怪。”
陳水柔哼道:“李詹士,你可千萬要見怪才好。”
周圍眾人看到都不由啞然失笑,心想李詹士雖然得二殿下看重,然而不知道怎麼惹上了任性的表小姐,這可是件麻煩事了。
“表小姐為何總是與下官為難呢?”李錦寒頭有些大了。
陳水柔冷冷地道:“本小姐就是要與你為難呢,你這人鼠頭鼠腦的,一看便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到了玉沙城那裏,我也是要叫我大表哥狠狠教訓你一頓的。”
李錦寒一聽這話,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地收斂了起來。陳水柔討厭他他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見陳水柔長的像他前世女友,總是忍不住多瞄幾眼。所以陳水柔一再的和他作對,他也隻是回以苦笑。然而這次陳水柔竟然還說出這般過份的話來,他性子便是再溫和也是忍受不了了。他目光中不經意的閃過一絲冷意,心中盤算著要用個什麼法子來教訓陳水柔才是。
朱名耀麵子上也有些掛不住,對李錦寒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和陳水柔一般見識,又皺眉道:“水柔,你不要總是亂說話。”他倒也不好直接責備陳水柔。
陳水柔撇了撇嘴道:“我才沒有亂說話呢。”
朱名耀有心活絡一下其中緊張的氣氛,四周看了一下,正瞧見賀成易靜坐在一旁,當下問道:“成易,你覺得剛才那曲如何?”
賀成易輕微咳嗽了一聲,道:“很好,很好。”
朱名耀忽然注意到賀成易臉龐透著異樣的蒼白,關心的問道:“成易可是身子不舒服?”
賀成易勉強笑了笑:“下官身體倒還行,隻是有些受不了這戈壁風沙之苦。”
“明明都受不了這戈壁之苦了,成易你怎麼還硬說身子還行呢。”朱名耀頓了一頓,又道:“等會我著王宮禦醫去你帳內看看病況。”
賀成易連忙謝道:“謝過二殿下。”
也不知道是因為王宮裏的那醫士水平不夠好,還是賀成易的身體底子實在太差的緣故,此後幾日,賀成易的病情竟然是越發嚴重了,咳嗽時似乎都能將五髒六腑咳出來一樣,臉色也是白得可怕。
無奈之下,朱名耀隻好下令命著一對兵士護送著賀成易往回走去,以便賀成易能在最近的城鎮中療養。
不可否認,因為阿馨那事,雖然李錦寒和賀成易兩人在朱名耀的調解下表麵上都冰釋前嫌,然而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很是微妙。有賀成易在的場合,李錦寒總是感覺有些不自然,空氣中也似乎隱藏著一股莫名的壓力。這次賀成易的離去對李錦寒來說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事,以後自然能少了許多尷尬,然而不知為何,他心中並沒有因此輕鬆起來,反而帶上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緊張感。
賀成易的音容不斷地在他的腦中閃現,他一陣不安,但是若要深究,卻又說不出口來。
長龍一般的隊伍繼續向前行著。又過了兩天,大概是到了黃瀑腹地,目光所看到的地方是更加荒涼了,植被越來越少,風沙卻愈大,不過這樣情況倒是更加激起朱名耀那文人喜感慨的性子,而有李錦寒不斷拿出的新奇曲子,他心中也甚是愜意。
這一天,風沙稍歇,往東望去,遠處一塊風化了一大半的鏤空岩石後緩緩移出幾個騎馬的身影來。用不著傳令兵來報知朱名耀,他已經看到了此處的情況,眯著眼睛望過去,隻見對方人數大概是在三十騎左右,馬上的人都是穿著破舊衣衫的漢子,年齡老少都有,身下馬匹卻毛色不足,很是雜亂。這些忽然出現的人與州府大軍隔了長長的一段距離,跟著大軍一起行進。
朱名耀心中一驚,朝身邊的秦虎問道:“秦虎,這地方怎麼還會有人?這些都是什麼人?”
騎在馬上的秦虎盯著那些人仔細看了一會兒,皺了皺眉頭,道:“看這些人的打扮,大概是玉沙城下來的難民集結而成的馬賊了。”
“馬賊怎麼會來到這裏的?這裏深入黃瀑已經很遠了!”朱名耀心中驚異未減。
秦虎沉吟道:“這裏偶爾也會有些州府的商隊經過,或許他們便是專門靠搶劫那些商旅過活……又或者他們在東邊吃了地方官府的剿捕,無法立足,正打算穿過黃瀑戈壁往別處謀求出路……”
“這些馬賊一直跟著我們做什麼?”朱名耀又望了那些馬賊一眼。
“這些都是難民集結而成,哪裏能有什麼糧草,一路逃奔來此,想必也是餓得驚慌,馬匹肯定也甚是困頓,咋一看到我們大軍這麼多的糧草,自然眼紅。”
朱名耀點了點頭,望了一眼遠處的馬賊隊伍,忽然道:“要不我們……扔些糧草給他們。”
秦虎心中啞然失笑,不過麵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口中道:“他們乃是馬賊強盜,州府正要捉拿他們,我們有任務在身不方便去剿捕他們便算了,萬萬不能送他們糧草……還請二殿下三思!”
朱名耀笑了笑道:“我也就是看這些馬賊可憐,說著玩玩,你是不是當我又要胡鬧了?”
秦虎恭敬地道:“屬下不敢!”他頓了一頓,接著道:“二殿下稍等,我去捉個馬賊來問問其中的情況。”
當下他隨意點了一百個州府精銳騎兵,帶領著人往那些馬賊快速逼去。然而那幾十個馬賊卻是精得很,一看到大軍這邊有異動便遠遠地逃竄開。秦虎也是個狠角色,帶著騎兵一直追著,然而馬賊坐下的馬看起來不行,跑起來竟然絲毫不落什麼下風,那些馬賊本身的騎術竟然也都很是精湛,秦虎這邊竟然追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