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景抱著李淵的大腿不住的瑟瑟發抖。
往常他確實仗著老爹的勢,認為李世民就算收拾他,最嚴重也不過是削爵而已,可看今日,說不得便是要他的小命。
他更沒想到,李世民竟然這般硬氣,和父皇硬剛也要弄死自己,早知道剛才就乖覺一點,認了罪弄一個從輕發落了。
他哭的涕淚橫流讓人沒眼看,秦朗輕蔑的瞥了他一眼。
若非是他,事情又怎會走到如今這一步?
三十多歲的人了,做事都不如他和小程一幹少年,落得如今的地步也是活該!
“太上皇,小子也告退了。”
李淵揮了揮手,頹然的坐回椅子上,麵色怔然的看著大殿門口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麼。
出了殿門,秦朗這才發現,李二竟然還沒走,站在院中的一處花叢前,直愣愣的盯著花叢,麵色有些發白。
“陛下。”秦朗走過去,輕輕的喚了一聲。
今日看了這麼一場鬧劇,很難說誰對誰錯。
往事他不了解,曆史上雖說有關於玄武門之變的記載,可經過那麼長的時間,有幾分真實誰能知道。
且他又是個外人,這種皇家密事,他不能插嘴也不便插嘴,也隻能在心底輕歎一聲。
權勢是個好東西,尤其是能掌握天下的權勢。
隻是想要得到這東西,付出的太多了,值得與否,也端看自己能否舍棄。
現在看來,李二倒是有些貪心了。
他想要至高無上的權勢,卻又想要得到李淵的原諒,隻是哪有那麼容易?
莫說李淵做為一個曾經的皇帝,便是普通百姓人家,為了家產兄弟鬩牆,弑兄殺弟囚父,也不能得到父親的原諒。
“陛下,今日都怪微臣,若不是微臣拎著荊王進宮,您也不會和太上皇鬧成這樣。”
他不認為自己有錯,李元景那樣的人,少一個對百姓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
隻是聽了一場皇室秘聞,若是過後被李二記住大概有些不妙,還是率先認錯好了。
反正今日看李二的樣子,便是為了和李淵置氣,李元景也好過不了。
“不怪你。”李二驚醒過來,搖了搖頭道:“朕做為大唐的皇帝,本就應當讓百姓過得好,李元景那般做為,不管怎麼懲治都不為過。”
“收集李元景作惡之事的證據就交給你了,你給朕詳細收集,到時朕要讓父皇親自過目,讓他看看,他一直護著的是什麼東西!”
說到這裏,李二的臉色沉了下來,眼中閃著冷光。
若非李元景,他與父皇的關係怎會不進反退?
這一年多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都被這一場爭吵盡數消弭了。
他的努力也全都白費了!
若是輕易的饒過李元景,豈不是對不住自己?
“陛下放心,這事交給微臣便是。”秦朗毫不意外的點了點頭。
經過前兩次的事情,李二現在對他審訊的手段已經有了清晰的認知和絕對的信任。
且這事與皇家有關,與李二和李淵有關,一般人還真未必能保持平常心公平的去做。
李二點了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
出了太極宮,兩人並肩沉默的走著。
秦朗是不知說什麼好,且李二心髒強大的很,不必他來安慰開解,便隻能閉口不言。
而李二,今日被臣子看了這麼一場父子吵鬧的場景,心裏不好受麵子上又掛不住,也懶得開口。
走了半晌,李二忽然心中一動,開口問道:“你覺得,我與太上皇還有和解的可能麼?”
兩人走了這麼長時間,李二心裏那些不自在漸漸消散。
這小子雖說年紀小,可做事一向沉穩,不像是未及冠的少年人,且不論什麼事情與他,都好似沒有難度一般,他這才忍不住詢問。
聽到他的話,秦朗不由愣了一下。
其實今日對於李二,他心中是有感激的。
當時他看向李淵的目光,以古人的角度來看,實屬大不敬。
若是李淵不計較便也罷了,若是計較,要收拾他,連李二都攔不住。
所以李二才踢了他一腳提醒他,後來更是怕他站出來與李淵對上吃了虧,硬生生的跟老李淵硬剛了一場,被罵了一頓。
再加上……這老家夥對自己一向都很是不錯,又是自己未來的嶽父,看他如今滿臉頹廢,還真是有些不忍。
“陛下,會的吧。畢竟不論孩子做了什麼,爹娘總會是最快原諒的人。”
李二苦笑一聲:“可這一年多以來,朕百般討好,卻根本沒有一點效果,在父皇眼裏,朕依舊還是那個十惡不赦,弑兄殺弟囚父的罪人。”
“老大老三死在朕手裏,便成了他心中最為惦念思念的人,可他也不想一想,若是當初朕不出手,任由老大登基,今日死的,便是朕了!”
“他總覺得,若是沒有玄武門之事,老大登了基,定然不會弄得這般血淋淋,頂多也就是把朕封了藩王趕出長安。”
說到這裏李二嗤笑一聲道:“可老大老三與朕一母同胞,有同樣的血脈,朕會做的事老大豈能不會做?”
“隻看玄武門事變之前,老大的所作所為,便不是有容人之量之人,若是朕在爭鬥中輸了……”
“莫說朕一人和秦王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便是那些與朕交好的官員將領也在劫難逃。”
“即便不為了自己,隻為了他們,這皇位,朕也一定要拿到手。”
縱使他與父皇反目成仇,縱使這些年徹底難眠,閉上眼就仿佛又回到了玄武門與老大老三撕殺的那一天,他依舊不悔!
那時,他別無選擇,不能活著,便隻能帶著自己的婆娘孩子,滿府的下人,追隨他忠心耿耿的一幹兄弟,一起下地獄。
隻是,終究是有些難過罷了。
這點秦朗理解。
皇位之爭,不論對錯,隻論成敗。
至於值不值得,隻能問自己。
他不明白,一向看起來強大心性堅韌的李二,今日為何會對他說起往事。
說起來,一直到現在,玄武門的事情在朝中,依舊是個禁忌,那場腥風血雨的撕殺,仿佛夢了無痕一般,無人敢再提起。
“隻是,朕雖說自稱天子,卻也不過是個普通人罷了。”李二苦笑一聲,滿臉苦澀的搖了搖頭:“縱然不悔,卻依舊難過。”
“朕想讓父皇看看,大唐交到朕的手中,比交到老大手中會更好,朕會做的比老大,比父皇更好!”
“朕要讓他知道,這天下,終究隻能是朕的,也隻有朕才能讓大唐走的更遠,更加強大!”
“朕更想,讓父皇理解朕,知道朕的苦衷,以朕為傲。”
“可前麵兩個,朕可以自己去努力做到,後麵一個,卻不管朕如何努力,都做不到。”
一個堂堂的皇帝,平日裏行事作風忒硬,乍然間變得這般脆弱,確實讓人心裏觸動不已,更覺不忍。
秦朗現在便是如此。
瞅著李二像個做錯了事,拚命想向父親認錯卻得不到原諒的樣子,莫名覺得這老家夥有些可憐。
隱太子李建成與李元吉他不曾見過,更不曾相處過,唯獨和李二相熟,且受他不少照顧,感情上,自然更傾向於李二。
不由歎了口氣:“陛下,您想讓太上皇原諒您,隻把他困在宮裏是不成的。”
“把他困在宮裏,不管任何人給他說起大唐的改變,說起您的政績,他都隻會以為那些事都是你交代的,你故意讓人在他麵前說好話。”
“隻有讓他走出深宮,去看一看大唐現在的改變,大唐百姓的生活,他才會明白,究竟誰會更合適。”
土豆已經徹底推廣開了,且各地的作坊在魏征的監督下也慢慢開始建造,即便不是整個大唐的百姓都能受惠,可比起去年甚至李淵在位時,依舊好上不少。
尤其如今,更沒了東西突厥的騷擾,一連兩場對突厥的戰鬥,讓大唐百姓麵前外族人時,更能挺起胸膛高昂著頭,無人敢欺。
即便這些改變都是因自己而起,可若是沒有李二的支持,僅秦朗一人,也做不到這般快速,這般順利。
“且您越是困著太上皇,他對您的怨氣便越是深。”
“反正現如今塵埃落定,即便朝中還有些有小心思的朝臣,怕是也沒那個膽子跟著太上皇胡鬧,您何不大方一點?”
李二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朕確實應該好好讓父皇出去看看。”
“否則不管朕說的再多做的再多,也都是無用功罷了。”
說著,黑黢黢的眼睛盯著秦朗道:“既如此……”
看著他秦朗就覺得大事有些不妙,剛想開口,卻被李二搶了先。
“這滿朝之中,忠心且有能力做這件事的,唯有你,也唯有你能讓朕徹底信任,剛好你不是請了一年的假期麼?太上皇就交給你了。”
“大唐這些改變,皆是因你,且朕看父皇對你印象向來很好,定能聽得進去你的勸說,所以沒有人比你更適合帶著太上皇,開解他了。”
“此事你若辦成,朕定重重有賞!”說著拍了拍秦朗的肩膀:“朕還有事先走了,至於什麼時候和太上皇說,怎麼說都由你。”
說完便看似悠閑,實則步伐匆忙的離開了,隻留下秦朗盯著他的背影,大大的張開了嘴巴。
媽的!老子是讓你找人護送著李淵出去溜達看看,沒說要自己帶著那老頭出去溜達!
李淵那老家夥,這幾年被你給縱的驕奢淫逸喜好享受,事兒還多,小爺請假是為了休息,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爺爺!
奶奶的陰險李二,竟然敢坑小爺!
他這會兒回過味來了。
看來這老家夥是在自己說第一句話的時候便下定了決心,偏偏自己傻嗬嗬的還為他著想,一番心意全都喂了狗!
李二這老家夥,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隻要一想到自己美美的假期,還要帶個糟老頭子,且這糟老頭子還是大唐無人敢惹的老混蛋,就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且那老混賬是個好色鬼,宮裏的美人兒多不勝數,真把老家夥帶到昭玉宮……
媽呀!
就他那個好色勁兒,怕是回不到大唐了吧?
秦朗隻覺眼前一黑,恨不得甩自己兩巴掌。
叫你話多,叫你嘴快!
這下好了吧,請假休息還給自己找個麻煩!
黑著臉想了半晌,惡狠狠的一笑。
成,李二你都有膽子把你爹交到小爺手上,他若是不聽話,小爺催眠術招待他!
下定了決心,轉身又向太極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