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向世界的彼岸奔跑【三十五】

【三十五】

清晨,我睜開眼睛。眼前雪白一片,頭有點疼。伸手卻摸到厚厚的紗布。

“你醒了,餓不餓?”林阿姨溫柔的聲音。我沒有回答,四周打量了一下,應該又是醫院。

“你爸爸昨天不小心把你的頭踢破了,你暈過去,已經一晚上了。好好休息,醫生說你醒了的話下午就可以出院的,沒什麼大事。”林阿姨替我捋了捋亂七八糟的頭發說。

昨天晚上……

“阿姨,是真的嗎?”我開口。

“什麼?”

“我不是爸爸的女兒,是真的嗎?”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溫柔的摸了摸我的頭開口:“好孩子,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再告訴你。”

“現在。”我用生硬的語氣低吼。

林阿姨看著我,眼裏出現了和爸爸一樣的疼惜,然後慢騰騰的給我說了這段故事——

爸爸媽媽是通過相親認識的。那時候媽媽已經是遠近聞名的美人,而爸爸還隻是一個公司的中層領導。人人都說媽媽嫁給爸爸是爸爸撿了便宜,所以爸爸格外珍惜媽媽。

媽媽在和爸爸結婚以前有一個相戀了四年戀人,叫紀牧之。而這個人卻是有家室的。媽媽浪費了四年的青春充當了四年不光彩的角色,最後絕望的離開那個沒有未來的地方轉而嫁給爸爸。爸媽結婚後不到一年時間,媽媽紀牧之找到了媽媽,並從原來工作的醫院申請調到現在這個城市。也許是舊情難忘吧!總之媽媽瞞著爸爸和紀牧之交往了很久很久。媽媽之所以下定決心淨身出戶就是因為那個紀牧之。我想,也許12歲那年我看到的男人就是紀牧之吧?

爸媽結婚了四年才生下我,媽媽一直以為我是爸爸的孩子。因為她和紀牧之在一起的時候有小心的做避孕措施,所以一直沒有懷疑過。直到可樂走的那次我大病,做出院複查的時候被紀牧之認了出來。他有意無意的看過我的驗血單,發現我的血型和他的一樣。回去和媽媽確認之後發現我和爸爸媽媽的血型都不一樣,那時候他才開始懷疑我是不是不是我爸爸的孩子。

紀牧之告訴媽媽之後媽媽嚐試著像爸爸要回我的撫養權,並說要帶我去倫敦。她告訴爸爸她希望能夠好好照顧我,並且保證讓我上英國皇家音樂學院。爸爸不願意,他覺得媽媽是在騙我。那次我不小心聽到他和林阿姨在客廳的談話並且爸爸打算送我去倫敦也有這個原因,因為以爸爸對我的了解,他知道如果我在倫敦遇到媽媽,我會厭惡她排斥她。林阿姨說爸爸很愛我,他根本舍不得我離開他身邊,更何況那時候爸爸根本不相信媽媽是真心想給我一個好環境,萬一媽媽有別的什麼企圖,一旦被我知道了我會更加受不了!

而那次墜崖事件,紀牧之以醫生的身份拿到了我的DNA和他自己的做了比對,發現我是他的女兒,他就開始著手和媽媽打算從爸爸身邊把我要回去。

我聽完林阿姨講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之後徹底的懵了,我是紀牧之的女兒?紀牧之是誰?大家不都說我和爸爸長得很像嗎?如果我是紀牧之的女兒,那我為什麼和尹耀長得這麼像?為什麼?誰告訴我一下?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不顧一切的從床上跳了下來,撞開林阿姨衝出病房一路了出去。我快不行了!這個世界的空氣這麼壓抑,我快不行了!我不能呼吸不能說話,心髒也好像沒力氣跳動了!我隻能快速的跑動,快速的掠過一個又一個與我有關或無關的行人病人或醫生,盲目的沒有方向的向前跑去。不要攔著我,我想找到一片澄澈的天空。在這個這麼壓抑的世界我遲早會腐爛成一堆嶙峋的白骨,遲早會化作一灘惡臭的屍水!讓我走,讓我遠離這裏,讓我走!

我一路跑著,穿過馬路穿過公園穿過人行道。我聽到很多尖叫聲,我眼前的景物化作許多模糊不清的線條。我瘋狂的奔跑著,似乎這樣越跑越快我就會騰空而起,然後到達一個世界的彼端。那裏沒有這麼多讓人崩潰的事實和罪惡,隻有最簡單的快樂和無負擔的微笑。

我一路跑著,越過井蓋車棚斑馬線。我聽到很多呐喊聲,我仿佛看見茵綠的草地上反射著太陽光線的露珠。它在告訴我,雖然它的生命很短暫,但是她很幸福。因為她感受到太陽的溫暖,那是一種無法抗拒的力量。

可是當我終於體力不支的倒在地上的時候,我看見天空其實陰沉沉的,厚重的雲早就把陽光遮了起來。

我躺在沙灘邊緣,刺骨的海水一遍一遍衝刷著我的身體。那冷仿佛刺進骨頭裏一般駭人,可是我一點感覺都沒有。我隻盼望著海水能衝走我與生俱來的罪惡,我的爸爸叫尹耀不是紀牧之不是麼?

我突然想起爸爸昨晚看我的眼神,帶著傷心、憤怒、不舍和委屈。是啊,任何男人遭受這種可以說是奇恥大辱的事情都不會冷靜。那天晚上媽媽說讓爸爸做我的思想工作想必也就是讓爸爸來說通我讓我心甘情願的和媽媽走了吧!可是他還是維護我,十八年的相處不是沒有感情對不對?雖然我不是爸爸的親女兒,但是我喊他爸喊了十八年對不對?

我為什麼要出生!我為什麼要是以這種身份出生!為什麼要到我十八歲了才弄清楚這件事情!為什麼這麼狠!為什麼!

“爸——”我仰麵躺在沙灘上嘶聲大喊。可是我喊的爸到底是誰?是尹耀?那個養了我十八年愛了我十八年護了我十八年疼了我十八年的尹耀?還是那個除了賦予我生命之外什麼都沒給過我反而給了我這種恥辱的叫紀牧之那個所謂的親生父親?

我恨我媽媽!我恨她!我恨她為什麼那麼放蕩!我恨她為什麼不守婦道!我恨她為什麼沒弄清楚我到底是誰的孩子!我恨她把我生下來!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我恨她!!!

“罌陌!”有人柔聲喊我,聲音裏有種讓我安靜的力量。她輕輕蹲在我身邊,輕輕的一聲聲喊我的名字。

“罌陌,起來好不好?”

“罌陌,乖,起來。”

“罌陌,你聽我話,乖,先起來。”

“……”

“伊落,我是不是在做夢,不是真的對不對?”我一把摟住來人的脖子哭喊著說。

她沒有回答我,隻是抱著我,讓渾身透濕的我汲取她身上的溫暖。

她抱了我多久?我不知道,我跑了那麼久,又被海水衝了這麼久,終於脫力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我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暖調的裝修,鵝黃色的窗簾擋住了通往窗戶外麵的視線,床頭有一盞暖黃色的香薰燈,床上還帶有淡淡的馨香。伊落?

“嗨,你醒了,你一定很累,來和我一起喝粥好不好?”一個漂亮的臉蛋出現在我眼前,笑意盈盈,燦若三月桃花。

“好。”似乎是被那抹溫暖的笑容蠱惑了,我任由她把我從床上扶起來,乖巧的接過她遞來的粥。

她看著我,然後捧起自己的那碗,示意我跟上她的節奏,一下一下的把粥往自己嘴裏喂。我覺得有趣,就跟著她一口一口喝完了碗裏的粥。

喝完粥之後她拿走我的碗扶著我躺下,然後輕聲對我說:“你很累吧,那你再睡一會好嗎?一會你還會醒來,我們再一起喝粥。你發著燒,現在把這藥吃了好不好?”說著她遞來一個漂亮的杯子和幾粒白色的藥丸。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確實燙得厲害,但是眼前這個人我不認識,我為什麼要聽她的話?我聞著杯子上有伊落身上的味道,難道這裏是伊落的家嗎?

“伊落呢?”我問,“我不認識你,我不吃你給我的藥。”我說。

“她在外麵,你要見她對嗎?”

“嗯。”

她走了出去,沒多久伊落就衝了進來。

“天呐,你終於醒了!你終於恢複神智了!你昏迷了快一個星期了!期間你醒來都在哭誰都按不住,現在你終於清醒了!”伊落撲到我身上一邊哭一邊說著,嚇壞她了是麼?

“伊落,讓她休息,她剛剛喝了一碗粥,你讓她吃藥。”那個漂亮的女生把伊落從我身上拉開,然後遞過水和藥丸給伊落,我看伊落看她的眼神很古怪,似乎有點難以置信一般。

喂我吃完藥之後伊落就躺在我旁邊,摟著我一直到我再次睡過去。

沒有做夢,很安心,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