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榮華富貴，便滿足他，給他數不清用不盡的珠寶黃金，給予他僅次帝王的地位，饒他性命，隻是一點，讓他一人享受孤獨，知道他閉上眼的那一刻。
腦海裏，小夏子的，唐瑤的，母後的，雙眼空寡，向下流出血跡，在青白的麵容上滑下兩道長長的血痕，伸出雙手，兩腳懸浮，漸漸逼近。
腳下不知道踩了什麼，重重的摔下，吃了一嘴的泥。
身後看守他的幾個侍衛嗤笑出聲，周允天唯一一絲僅存的尊嚴隨著秋風消失貽盡，或許應該說，從司清源進宮時，他所謂的尊嚴就不見了，隻剩下苟延殘喘的可憐。
肅風冷眼掃過來，他們立刻繃住臉上表情，“還不快把人扶起來。”
侍衛說了聲是，立刻上前扶起周允天，腰間的佩劍突然被拔出，肅風護在司清源身前，原以為周允天準備最後的掙紮，可不曾想那把長劍最後卻直接劃過他的脖頸，鮮血飛濺，紅血絲密布，不甘，憤怒，怨恨，種種情緒相互交錯，最終成為一片死水。
肅風擰著眉，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對著司清源搖搖頭。
周允天死了。
一日過去，接踵而至的便是無邊無際的黑夜，涼風吹了一夜，半扇窗噗噗響，悶雷不斷，驚醒了不知多少人。
慕莘雪一夜未眠，倚著軟榻，側耳傾聽外頭的動靜，隻可惜隻剩下卷積的風雨聲。
不知不覺，垂花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恍惚間，已是翌日。
一輪耀眼奪目的紅日徐徐升起，透過重巒疊嶂，疏影橫斜，落下一地碎金，蒙著一層暗色薄紗的天色也終於轉亮。
榮芝急匆匆的跑進來，顧不得好好喘口氣，叫醒倚著窗邊睡著的慕莘雪，雙眼微紅，不知昨夜哭了多久，睜開眼，便是榮芝臉上的淚痕。
一顆平靜的心再次泛起波瀾，“撲通撲通”亂跳，好似要從嗓子眼裏飛出去似的。
她急忙抓住榮芝，“是不是王爺出事了?”
榮芝也顧不得緩緩再開口，忙不迭的言道，“王爺無事。”
她笑，“王妃，大事成了。”
棲雲台前，數百名侍衛在外靜候，一名身穿鎧甲的男子上前，單膝跪地，雙手抱拳，“啟稟王妃，司王派微臣來接王妃進宮。”
“多謝大人。”慕莘雪微微頜首，向後看了一眼，對著榮芝道，“怎麼不見顧大人與秦姑娘。”
那人又道，“王爺此次隻讓王妃一人進宮，稍後會有人護送顧大人回府。”
慕莘雪點頭，一隻冰涼入骨的柔荑輕輕落在榮芝手中，微彎下腰，坐在馬車中，目光落在簾外，好景一點點消失……
昨日之事雖死傷無數，卻並未傷及百姓，周允天民憤已深，司王登基，乃是眾望所歸，更何況，人們隻知皇上乃是被人刺殺身亡，不知其中正在緣故。
長街上的血水已經被衝刷幹淨，煥然一新，隻是空氣中還殘餘著揮散不盡的腥甜味，護城河邊玩，還有人在打撈屍體。
皇宮也依舊，高而威嚴，神聖不可侵犯，朱牆琉璃瓦，整齊有序的宮人，與自己往日進宮時無疑。
軟轎一落，一名身穿青黛色宮女裝的女子掀開簾子，小心的扶著慕莘雪下了轎，此處是眼生的宮殿，倒是清雅別致，很是合她的心意。
隻聽那名宮女說道，“奴婢是內務府撥來伺候娘娘的，宮裏另有三十個宮女供娘娘驅使，另外內務府已將東西都送了過來，等待娘娘過目。”
慕莘雪抬頭，匾額上寫著三個鎏金的大字，長樂宮。
見她的動作，宮女又解釋道，“這長樂宮是王爺新改的名兒，此處距離禦書房與乾清宮最近，王爺日後登基，政務再繁忙，也能來得及過來。”
她滿是討好，聽的慕莘雪渾身不舒服。
她看了榮芝一眼，收回手，宮女便自覺的站在一旁。
榮芝拿出荷包，交給那名宮女，“你先去把宮裏的人都交過來，娘娘有話要說。”
宮女歡喜的接過荷包，忙說了聲是。
長樂宮一切都是極好的，連著宮女太監數不過來，慕莘雪坐在正殿，粗粗看了一眼，不禁蹙眉。
“怎得那麼多人?”
“回娘娘，長樂宮一切都是按照皇後的規製安排，內務府還擔心人不夠伺候，娘娘若是不喜歡，盡管吩咐奴婢調換人選。”
說話的是一個約莫二十七八的宮女，模樣溫和，像是掌事嬤嬤。
她跪在地上，低眉順目，“奴婢離秋，是宮裏的管事，日後娘娘若是有事隻管吩咐奴婢。”
一名太監走上前，與離秋一同跪下，“奴才林福生，是宮裏的管事太監。”
慕莘雪按住太陽穴，吐了口濁氣，言道，“我不需要這麼多人伺候，各自去了一半吧。”
[是，奴婢稍後就去安排。”
話音剛落，門外熙熙攘攘傳來跪下行禮的聲音，不需同傳，眾人已知來者是何人。
他踏著細雨而來，太監在一旁小心伺候著，待司清源站在屋簷下，才收了油紙傘。
“給王爺請安。”
司清源原還未登基，便依舊稱呼他為王爺。
眾人低垂著人，不敢大聲喘息，隻能看見一雙白底皂靴，再向上是墨青色竹紋廣袖錦袍，腰間配備一塊顏色極佳的龍紋玉佩，旁邊便是一個勉強能入眼的鴛鴦荷包，想必定是出自王妃之手。
身邊的人跪了一地，唯有慕莘雪一人，含笑與他直視。
司清源上前握住她的手，拉著她進了裏間，完全不似方才那般清冷孤傲，染著些許撒嬌的意味，“想不想我?”
身後珠玉輕撞，像是彈奏了一曲動人的歌謠。
他像是怎麼也不知味，不停揉捏著她纖細的手腕，一方絲滑如玉的帕子蓋在她的手麵，不知從哪兒摸出一個攢金線刻著雙鳳齊飛的鐲子順著帕子懸在她的腕上。
“喜歡嗎?”司清源滿眼期待的等待著她的回答。
慕莘雪盯著鐲子細細的看了好幾眼，嫣然一笑，恍若百花盛開，燦若星丞，不禁迷住了旁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