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去臉上的脂粉與胭脂，毫無血色的麵容出現在搖晃的燭光下，榮芝取出溫熱的湯藥，從匣子裏將瓷瓶拿出來，倒出一粒黑色丸藥，伺候著慕莘雪吃下。
胃裏翻騰不止，狠狠掐著大腿上的軟肉，強行忍住。
“我想躺一會兒，你先出去吧。”慕莘雪送了她一把，笑容清甜。
鼻子一酸，榮芝笑著點頭，將圍幔放下。
正是暑氣旺盛的時候，慕莘雪卻依舊穿著春日的薄衫，手腳冰涼，像是剛從冰窟窿裏撈出來似的。
榮芝強忍著眼淚，走出房間，抬手抹去快要噴湧而出的淚水，快步走到正殿。
案上擺著一本賬簿，旁邊放著一個青色瓷瓶。
骨節分明的手指把玩著瓷瓶，一層若隱若現的光澤在燭火下熠熠生輝。
“王爺，奴婢已經清點了錦瑟居可動用的銀錢，約莫有五萬兩，加上當鋪與莊子的銀錢，足夠三十萬兩。”榮芝咬著唇，突然一下子要湊那麼多銀錢，她根本沒時間準備，這已經是她在兩日內湊到的最大的限度了。
瓷瓶放在案上，忽明忽暗的燭火隱藏了他半張臉，薄唇微張，“這些銀錢一分都不用動。”
榮芝心裏一驚，“什麼？”
司清源將一把鑰匙丟給榮芝，道，“你與肅風一起去趟密室。”
榮芝低頭看著手中玄鐵鑰匙，晃神間，司清源已經走到了門外，“你去安排一下，明早出發。”
肅風候在門外，看了她好一會兒，見她沒有反應，叫了她一聲，皺眉，道，“榮芝，你想什麼呢？”
榮芝回神，走出正殿，始終想不明白王爺的話是什麼意思。
她問道，“你說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她腦袋裏裝的什麼，肅風最清楚不過，不客氣的扣了扣她的腦袋，笑出了聲。
“王爺那些寶貝個個都是價值連城。”肅風與她並肩走在一起，夜風拂麵，十分舒適，他側目盯著榮芝，道，“王妃的毒拖不了多久，再給你一日，也備不了多少銀錢，不如拿寶貝去流金閣換銀子，再拍下千金草，這樣穩妥多了。”
……
朝陽閣裏的丫鬟被分走一半，隻留下幾個模樣乖巧的伺候著，夜風中卷著陣陣香氣。
推開門走進去，香氣更甚，屏風後，一陣陣抽泣聲不絕於耳。
慕莘雪坐在地上，麵前擺著燒雞，牛乳羹，一邊哭一邊撕下一隻雞腿送進嘴裏，咬了一大口。
雙眸微紅，不知道究竟哭了多久，盈盈蒙著一層水汽。
司清源眉心一跳，出聲，“你在幹什麼？”
“呃……”慕莘雪沒想到此時會有人突然出現，急忙拍著胸口順氣，嘴裏塞滿了食物，圓鼓鼓的，像隻囤食的倉鼠。
一杯清茶赫然出現，慕莘雪急忙接過，仰頭喝下，費力的咽下口中的食物，不客氣的把杯子遞過去，抽泣兩聲，“再來一杯。”
司清源轉身，將一杯滿滿的清茶交給她，終於舒服了些。
慕莘雪端著牛乳羹，麵色凝重，不時抬眸看著司清源，最終忍不住，道，“你能不能讓開點，擋著光了。”
司清源坐在桌前，靜靜地看著她一個勁兒的朝著嘴裏送食物，丫鬟進來，又端了許多東西，放在地上。
“你很餓？”司清源挑眉問道。
說著慕莘雪眼裏又縈繞著水汽，嗚咽著，“我都是快死的人了，多吃兩口怎麼了，以後就沒機會吃了，我就算要死也要做飽死鬼，不能餓著肚子見閻王。”
說完又喝了一大口燕窩，鬆了口氣，垂下眼，吃東西真的好累。
司清源不客氣的笑出了聲，“誰告訴你快要死了，你想死也得把欠我的銀子還上。”
“騙我有意思嗎？”慕莘雪翻了一記白眼，想想自己就要不久於人世，神色頓時暗淡下來。
“你的毒，有藥可解。”
一番話，徹底燃起了慕莘雪心底的希望。
“你說的可是真的？”慕莘雪歡喜的丟掉手裏的雞腿，衝過去，緊緊拉著司清源的衣袖，油漬糊了他一身。
司清源狠狠擰著一雙眉，眼底嫌棄的光不斷浮現，伸出兩根手指，撥開油乎乎的手，抽出她腰間的帕子，丟在她臉上。
方才突然起身，一陣眩暈逼著她坐下，喘了兩口，才恢複了些力氣，抬起無力的手，拿下蓋著視線的帕子。
翁聲翁氣的說道，“騙死人可是要折壽的，你不怕我死了以後從地府裏爬出來索命啊。”
司清源從她手裏接過帕子，抓住她的手，細細擦淨上麵的油漬，瞥了她一眼，“我沒那個閑工夫，明日雖我去流金閣，隻要買下千金草，你就有救。”
燭火忽然暗了一下，晃的眼睛疼。
眼前好似蒙了一層薄紗，視線逐漸模模糊糊開始看不清，她用力甩了甩腦袋，扶著司清源的手站穩。
問，“若是買不到怎麼辦？”
“等死。”
慕莘雪瞥了一下嘴，說了和不說有什麼差別，她連聽都沒聽過千金草的名字，說不定壓根就不存在呢，正要開口，腦袋一沉，直直的摔下，司清源目光一暗，及時護住她，摟著她的軟腰。
雙眼迷離的慕莘雪扯了一下嘴角，輕聲道，“活著能體會一把小說裏的情節，貌似也不錯。”
司清源皺眉，想貼近一點聽聽她說的是什麼，可人轉眼就昏死過去，沒有知覺。
……
天還未亮，兩名身穿布衣的侍衛坐在馬車上，護送司清源與慕莘雪出城，一隊侍衛混跡於出城的百姓中，在西郊等候。
肅風被留在府中，換了不常出現在外人麵前的榮芝一起跟隨。
馬車晃晃悠悠，一路顛簸，慕莘雪吃了藥昏昏欲睡，身上涼嗖嗖的，裹著一件薄披風。
司清源垂下眼，握著一個瓷瓶，裏麵的藥隻有十日的量，若是十日內趕不回來，那她真的隻有等死了。
流金閣身處白英交界，與盟國唐楚，元燕交壤，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卻受三國勢力保護。
天下奇珍異寶，唯有流金閣最多，那兒要是沒有，她當真是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