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京城中風流名仕最愛去的百花樓近日要舉行百花盛會，遊廊裏，幾個丫鬟興衝衝的討論著。
窗下貴妃塌上，慵懶的躺著一個發戴銀釵的女子，悠悠睜開平緩如明鏡的雙眸，撐起下顎，環形空響鐲輕碰，聲音無比清脆。
她問道，“百花樓是什麼地方？”
榮芝拿著團扇的手一頓，“是男子最愛的去處，這些丫頭白日底下也是不怕臊得慌，說這些話給誰聽，我這就去讓她們閉嘴。”
“罷了，她們整日悶在王府裏，說些閑話也無妨。”
慕莘雪再次閉上眼，一臉倦意，耳邊繼續傳來她們刻意壓低，卻難掩興奮的討論聲。
“你們說這次是牡丹姑娘贏，還是芍藥姑娘?”
“我說是百合才對，那嗓音如黃靈鳥一般，聽了骨頭都軟了，百合姑娘贏！”
榮芝瞧著慕莘雪的已經睡去，放下團扇走出去，丫鬟們一看見榮芝立刻噤聲，規規矩矩的站著，不敢大聲喘息。
榮芝冷冷的盯著幾人，“你們若是覺得日子無趣，大可以回了王爺，拿著釋奴文書滾出去，別叨擾了王妃的清淨。”
榮芝是府裏的大丫鬟，掌管著所有丫鬟，手段冷厲，從不偏袒任何一個人，這也是丫鬟們為何會如此懼怕她的原因，不留私，不尋情。
腳步聲在耳邊回響，一下一下，狠狠敲打著內心。
榮芝突然繞過遊廊，站在院裏頭頂最烈的地方，冷眼掃過幾人，丫鬟們對視一眼，迅速低下頭，快步跟過去。
站了一會兒，臉頰曬得通紅，額角冒出一層層熱汗，身上被汗水浸濕，薄衫粘粘的貼在皮膚上，難受的緊。
榮芝在幾人麵前踱步，道，“王妃的身子不好，你們都要小心伺候，不要出現一絲紕漏，每日的藥不能耽誤，要準時伺候王妃用藥。”
她停下，停在一個目露不屑的丫鬟麵前，看得她渾身發毛。
丫鬟訕笑了一下，腳步不自覺的向後退去。
榮芝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移開視線，“莫非是王妃平日裏待你們太好了，所以你們忘了自己的身份？”
確實，慕莘雪沒進府時，下人隻是下人，不敢有任何越距的地方，可慕莘雪不同，她從不看低丫鬟，這也成為某些不安於室的丫鬟們暴露自己的理由。
朝陽閣裏的丫鬟不少，約莫有二十多人，每人分攤下來也沒有多少事做，故而她們便有功夫整日裏說閑話。
榮芝深知慕莘雪的身體有多虛弱，雖然太醫給了緩解病發的丸藥，可王妃的身體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虛弱下去，整日懶懶的，隻想躺在榻上。
這次，榮芝發了火，六名丫鬟裹著厚重的棉被，旁邊放著三個火爐，站在烈日底下，沒一會兒的功夫，熱汗淋漓，像是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院裏遊廊下，十幾個丫鬟站在那兒看著她們受罰，一個時辰，眼看著王妃快要清醒，榮芝終於鬆口。
短短一個時辰裏，幾個丫鬟都受了暑熱，其他丫鬟不敢再放肆，規規矩矩的伺候著慕莘雪。
翌日便是百花樓的百花盛會，無疑是自抬身價的一種方式而已，文雅雅士最愛這些落入風塵，卻又懂得琴棋書畫的貌美女子，不高傲，似水溫柔。
百花盛會風頭無量。
翠果拉著吉祥站在牆根下，偷偷摸摸的商討要事。
吉祥有些擔心，“我確實也想去看百花盛會，可是咱們怎麼出去啊?”
身邊翠果獻寶似的，湊上前，小聲道，“我已經和采購的小劉說好了，隻要等他出去采買的時候，我們藏在車裏就可以出去了。”
可吉祥還是有些猶豫，她咬著唇，身子抖了一下，“可今日輪到我們輪值，若是被榮芝姐姐發現了……”
“哎呀，有我陪著你，你還在擔心什麼！”
眼看著約定的時辰就快要到了，再不出去可就來不及了。
小廚房中，晚膳與湯藥在爐火上溫著，其他丫鬟在庫房裏忙碌，房裏圍幔下，慕莘雪在沉睡。
天色昏暗，是誰突然扼住她的喉，將空氣一點點從胸腔裏擠出去，像是溺水的人，拚命掙紮，冷汗淋漓。
猛然睜開雙眼，紅血絲像是細密的枝椏，不斷延伸，雙手死死地攥著被麵，淡色的唇沁出一絲豔麗的血跡。
“榮芝，榮芝……”
探出半個身子，抓著圍幔，朝著外麵無力的喊著榮芝的名字，沒人回答。
半個時辰後，榮芝清點完庫房，將賬本拿去交給司清源，其他丫先一步回到朝陽閣。
除了寂靜，再無其他聲音。
有個丫鬟嗅著空氣中不對勁的味道，尋著找去小廚房，爐火已經熄滅，苦澀的藥汁潑在地上。
丫鬟皺眉走出來，抱怨道，“今個兒是誰輪值，怎麼連個人影也沒有，爐火都熄滅了，王妃的藥也沒動。”
有人回答她，“好像是翠果和吉祥。”
說著順勢走進裏屋，掀開珠鏈，發出一聲慘叫，“快去請太醫！”
聞聲跑進來兩個丫鬟，麵色青灰的慕莘雪躺在地上，嘴邊流著一抹血跡，手腳泛著淡青色。
“還不快去請太醫，你去把榮芝姐姐叫過來！”
愣在原地的丫鬟們這才反應過來，如臨大敵，急忙跑出去。
榮芝才將賬本放下，丫鬟就跑到門外，大口喘息，兩腿一軟，直直的摔在地上，提了一口氣，“榮芝姐姐，王妃不好了，你快去看看！”
話音一落，一抹暗色身影從眼前一晃而過，身後緊隨榮芝。
丫鬟急忙爬起來，快步跟上去。
好在章太醫一直住在王府，才挽留了慕莘雪一命。
所有丫鬟都跪在門外，低下頭，在心裏默默祈禱王妃能夠平安無事。
緊閉的大門打開，司清源與章太醫一起走出來，有人悄悄抬眸，鬆了口氣，看樣子王妃安然無恙。
“你們幾個，去準備清淡的晚膳，再去按照藥方把藥給煎了。”榮芝將一份藥方遞過去。
司清源站在台階上，冷若寒霜的目光冷漠掃過她們，手握藥方的丫鬟急忙低下頭，大氣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