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眼裏寫著什麼?

第336章 眼裏寫著什麼?

“沒什麼,馬車太悶。”

她推開車窗,呼吸了一下外麵新鮮的空氣,這才覺得心口那種壓抑的沉悶,略有緩解。

相比於她的不自在,容薊卻是從容淡定,連眼神都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他半靠在身後的坐墊上,眼眸半眯半闔,隨意地打量著對麵的蘇墨鈺。

也不知怎麼回事,與這個女子在一起時,那種糾纏了自己兩年的沉悶焦慮,竟然奇跡般的緩解了。

難得,有這般放鬆的時候,不論從身,還是心。

“索玉公主以前在哪生活?”他忽而低聲問。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轉頭朝他看來,卻見他目光平和,神色寧逸,似乎隻是心血來潮之下的隨口詢問,並非帶有任何試探的意味。

“在東郡待過幾年,我很喜歡那裏的風土人情。”

“東郡……”他似乎想到了什麼:“朕記得,三年前那裏好像發生過一次海難,死了不少人。”

“是啊,死了不少人呢。”

“那時候怎麼沒有見過你?”

“東郡的人那麼多,皇上怎麼可能會見到我。”她覺得容薊問的這句話,實在太幼稚了,茫茫人海,誰規定某個人一定會和某個人見麵?

說起東郡的事,他卻像來了興趣:“那一次海難,朕作為賑災使,和中書舍人一起前往東郡賑災。”

她沒什麼表情地應了聲:“哦。”

“那時候,朕還有些看不起她,覺得她就是個不學無術,隻會溜須拍馬的紈絝子弟。”

蘇墨鈺漠然聽著,腦海中卻不由自主浮現出當時的一幕幕。

那時候的他,對自己的敵意的確很大,但是,他從未說過,他為什麼那麼討厭當時的她。

他伸出長指,抵在額頭上,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中:“其實,朕當時討厭她,最大的原因,並非因為她不學無術,舉止浪蕩的行為,而是她肆意張狂的心性,朕不明白,這世上竟然會有人活得這般瀟灑肆意,一切都是憑性而為,她的固執,她的倔強,都是因為她那顆廣袤的心,不受任何束縛的心,即便朕貴為太子,在她眼前,也與常人無異,說實在的,朕那時候,真的有些嫉妒了,為什麼比起她來,朕卻活得如此狹隘,如此拘束,如此畏首畏尾,或許,朕會喜歡上那時的她,也是因為深深迷戀上她這隨意的性子,想變成和她一樣的人。”

今日的容薊似乎有些感性,但蘇墨鈺的心底,卻感受不到半點的明媚暖融。

他說的沒錯,那時候的自己,的確活得恣意瀟灑,隨心所欲。

那時候的自己,更是愛恨分明,心靜如水,不似後來,也變得瞻前顧後,不知所措。

如今,她再也無法回到曾經的那種隨意平淡,也不敢,再和從前那樣,憑性而為,不論後果。

她變得和他一樣,畏首畏尾,拘謹沉悶。

或許,從愛上他的那一天起,那個隨心所欲,海闊天空的蘇墨鈺,就已經死了。

“索玉公主是否會覺得朕這種想法,有些過於偏激?”從回憶中抽離,他微微抬眸,看向對麵也陷入沉思的女子。

她抬起頭來,對於他剛才的問題,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卻笑了起來,繼續道:“如今想想,連朕自己都覺得,那時候的朕,的確是太瘋狂了,拋卻一切道德倫理,一切世俗成見,瘋狂地愛上一個男人……”他笑得越發愉悅,滿滿的笑意,從嘴角一直蔓延到眼底,這是自打她與他重逢以來,他笑得最真實的一次,不似以往那般,笑意泠泠,卻不達眼底:“為什麼會愛上她呢?朕自己也不太明白,有時候會想,若她真是個男子,朕還會愛她嗎?朕難道,真的有龍陽之好不成?想來想去,總是想不通,所以,朕也不打算去想了,不管她是男是女,朕愛的就是她這個人,愛她的倔強,愛她的聰穎,愛她的自負,愛她的厚顏無恥……”

原本她還在認真聽著,聽後最後一句,忍不住顫了顫臉皮。

因為帶著人皮麵具,微笑的表情並不能很好的體現出來,所以在容薊眼中,她始終都是一副麵癱模樣。

他忽而坐直身子,看著她問:“你有喜歡的人嗎?”

這是什麼意思?跟她嘮嗑?

今天的容薊不但有些感性,還有些嘮叨,以前的他,也沒這麼多話吧?

怕不是喝了假酒?

她一直不說話,想著可以敷衍過去,誰知他很堅持,定定瞧著她,似乎她不回答,他就不會善罷甘休。

“有的。”最終,還是吐出了兩個字。

他又問:“那個人,他也喜歡你嗎?”

靠!有完沒完了,你太八卦了!

“應該……喜歡吧。”

他對她的回答不甚滿意:“什麼叫做應該,這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擁有一個自己不愛的伴侶,而是你深愛的那個人,她並不愛你。”

他在說他自己嗎?“這種事情,皇上完全不必擔心,您是九五之尊,隻有您不愛的,沒有不愛您的。”

這話聽在他耳中,竟有點像是諷刺,他神情有些寂寂:“是嗎?那索玉公主認為,那些女子,她們愛的是朕這個人,還是朕的權勢?”

“從未感同身受,我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他神情漠然,眼底卻浮起一絲厭惡:“在朕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有大臣不停地往朕身邊塞女人,那些女子,或嬌媚,或清秀,或單純,或明豔,各有不一,的確可以算得上是千嬌百媚了,可無一例外,每個人的眼裏,都寫著市儈。”他蹙起眉,嘴角蔓延開一絲濃厚的嘲諷:“她們在看著朕這個人時,倒映在她們眼裏的,並非是朕的這張臉,而是高高在上的權勢,享之不盡的榮華。那麼索玉公主呢?你愛的那個人,在看著在你的時候,他的眼裏,寫著什麼?”

寫著什麼?

恍然間,思緒回到了兩年前,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

那時候,他的眼裏,寫著疼痛,寫著瘋狂,寫著委屈,更寫著欲望。

或許,他是真的愛著自己,愛到不可自拔,可終究,這份狂烈的愛,還是輸給了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