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5章 痛恨自己的弱小
不甘不願地站起身,對著大步而來的明黃色人影行禮:“見過皇上。”
容薊走到她身前,淡淡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之前坐的那把藤編躺椅上:“公主可還住得慣?”
住是住得慣,可心裏總有個疙瘩。
“皇上,您還是重新給我安排個住處吧,這裏是後宮,是您的妃子住的地方,我住在這裏,算怎麼回事?”這正是她擰著疙瘩的原因。
容薊抬首,視線在庭院裏掃視一圈,淡聲道:“這是朕母妃曾居住的地方,與任何宮殿都不同。”
啊?這是他母妃住的地方?
那就更別扭了!
“既然是皇上母妃所住之地,我住在這裏,豈非冒犯了她老人家的英靈?”
“讓你住著你就住著,朕的母妃,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他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不想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
蘇墨鈺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要說的話給咽回去了。
如今的容薊,已不是從前的容薊,他是皇帝,高高在上,執掌生死的帝王,忤逆他是不會有好果子吃的。
更何況,他這人向來冷漠涼薄,對於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不會心存半點憐憫,一旦龍顏大怒,保準自己小命不保。
她默了下去,態度還算不錯,容薊心中的不悅,略微淡了些。
他對自己不在乎的人,向來沒什麼耐心,對這位索玉公主,已經是極限了。
“三天後,你隨朕一起去春獵。”
“春獵?”一聽到這兩個字,她就有種說不上的鬱悶。
“此次為了接待契丹使團,朕已經將春獵日推後不少,不能再推了。”他瞥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的衣飾上,雖是公主的規製,但到底是野蠻部族,衣裳實在過於粗糙,他微微蹙眉,道:“一會兒朕讓人送來幾件衣裳,你換了吧。”
她抗拒:“皇上,我不習慣。”
“時間長了就習慣了。”他仍是淡淡的語聲,可話語中的堅決,仍是半點不減。
她終於忍不住,問:“不知皇上可否告訴我,您強迫我留下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麼?”
“強迫?”這兩個字眼讓他心頭一陣煩悶,不過很快他就舒展了眉目,溫和地笑了起來:“既然你都說了是強迫,又何必再問朕理由?或許,朕就是喜歡這種強迫的感覺,所有事都由自己掌控,要你生你便生,要你死你便死,不會有任何的無奈,任何的力不從心。”
權利其實是一種好東西,一種可以令人隨心所欲的好東西。
有了它,就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之人,無辜枉死,有了它,那些無可奈何,生離死別就都不會發生。
這世上最可悲的,便是愛而不得,求而不滿,想做的事情,永遠都做不到。
他答應她,會替她保住蘇家,可別說是蘇家,就連她的命,都沒能保住。
無數次痛恨自己的無能與弱小,所有的悲劇,都緣於自己不夠強大,所有的錯,也都是因為自己,所以,從今往後,他什麼都不要,隻要這人人敬畏,人人懼怕,隻手遮天,尊貴無邊的滔天權勢。
她看著他,突然覺得他很可憐。
今時今日,他心中所求,就隻有權力了嗎?
一個人的心中,若是連丁點明媚的希望都沒有,那他的人生,該是多麼晦暗枯燥。
他微微側首,看到了她眼底悲憫的神色。
她在悲憫什麼?
悲憫他嗎?
真是奇怪,眼前這個姑娘的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什麼?他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無數人敬畏崇拜的對象,偏偏隻有她,總是用這種可憐的,同情的目光看著自己。
她該同情的,可憐的,不應該是那些吃不飽穿不暖的窮苦之人嗎?
同情可憐他這個天底下最尊貴的人,實在可笑至極。
可有的時候,他竟然會眷戀她眼中的同情與憐憫,甚至會覺得,被她同情,是一件值得令人高興的好事。
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你準備一下吧,下一次朕再見到你,不希望再看到你穿著契丹的服飾。”
臨走前,又對一旁的宮侍道:“侍奉好索玉公主,若有怠慢,朕絕不輕饒。”
在心底微微歎息一聲。
望著他在侍人簇擁下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心有點疼,像被一把遲鈍的鋸子,來回鋸著,說不上的難受。
他越來越像個帝王了,可她卻高興不起來,但凡麵對他的時候,她都能看到他眼底深處的荒蕪,像是一片幹枯的沙漠,尋找不到一絲一毫的明媚生機。
這兩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他的變化會如此大?
那個外冷內熱的容薊哪裏去了?
那個和薊花一樣,謹慎,嚴謹,穩重,以及內心中充滿了愛的男人,哪裏去了?
此後的日子,過得很無聊。
吃了睡,睡了吃,實在吃不動睡不著的時候,就坐在後殿庭院裏發呆,數星星,數花瓣。
怪不得後宮的嬪妃們,整日都喜歡鬥來鬥去,陰來陰去,因為生活空虛,沒事可做。一方麵,物質的豐富讓她們無需花費心思去艱難謀生,而精神的匱乏讓她們在日複一日的無趣人生中漸漸消磨了意誌,對外麵的生活不再期待,對和自己一樣空虛的同伴生出畸形的仇視。
於是,便出現了宮鬥,女人們漸漸開始變得陰狠,變得冷血,變得變態,宮鬥成了她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皇帝是什麼,對她們而言,皇帝無非就是個擺設,是個提供宮鬥場所的陌生人,幾個月才能見一麵的夫君,甚至還比不上日夜在身邊伺候的太監親切。
從來沒有像此刻這般同情這些女人,若是換了自己,寧可去死,也絕不做後宮三千佳麗的其中一個。
這才三天時間,她都覺得自己快要瘋了,如果是三個月,三年,三十年呢?
給皇帝做妃子的女人,個個都是敢於直麵慘淡人生的勇士,她打心眼裏佩服。
好在三天時間不算長,參加春獵,總比被關在豪華宮殿裏要好得多。
但她想錯了。
她現在寧可回到那個豪華的金絲籠,也不想跟容薊大眼瞪小眼。
“公主這是怎麼了?臉色這般差。”
馬車很寬敞,容薊坐在離她一丈遠的位置,可她仍是覺得,這馬車中的空氣憋悶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