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0章 仙君不打工四十九

桑晚菀一邁進飯堂就被眼前的場景震了震,蕭明珠和老頭還在用筷子打架,一隻被啃得很幹淨的雞骨頭咻地飛過來,砸在她腳邊。

見有外人到來,飯堂內靜了靜,所有人都暫時停下動作,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冷不丁被這幫人盯著看,桑晚菀一時有些無措,清冷的小臉下意識繃得很緊,看著仍是那副麵無表情、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

“師妹,這位桑仙友醒了,她傷勢未愈卻執意要辭行回白玉京,我就將她帶來了。”丹翠麵上有為難之色。

“唐玉斐,謝謝你們救了我。”桑晚菀依舊以長劍做拐站著,她動作緩慢且艱難地向唐玉斐和殷不疑行了個禮,語氣聽著還有些硬邦邦,“如今我已經醒了,也不欲再在這裏打擾諸位,我須回白玉京回稟黑冥宗修士的動向。”

唐玉斐微皺了眉:“你站都站不穩,要怎麼回白玉京?”

不等桑晚菀答話,蕭明珠三兩口將嘴裏的東西咽了,接話道:“是啊,萬一你在路上出了什麼差池,白玉京的人追查起來,將鍋扣到我們澗山宗頭上怎麼辦?”

桑晚菀愣了愣,她著急回去,一時沒想到這一層。

而蕭明珠顯然沒去留意桑晚菀麵上的尷尬之色,他趁老頭沒注意,眼疾手快夾走了他碗裏的肉,同時裝作無事發生地繼續說道:“養幾天傷再走唄,白玉京離了你又不是不會轉了,能礙什麼事兒啊?”

桑晚菀:“......”

這人說的話沒錯,但聽著為什麼有些許刺耳?

丹翠適時點了點頭,含笑說出那句堪稱經典的話:“來都來了,先吃飯吧。”

說罷,她拉著桑晚菀在飯桌前坐下。

“吃......飯?”桑晚菀局促地坐在桌前,感到有些無所適從。

她仔細看過了,桌上的飯菜都是普通食材做的,並非靈食,他們是真的在吃飯,就像普通凡人那樣。

這澗山宗怎麼這麼奇怪,修士不都已經辟穀了麼?就連......桑晚菀忍不住抬眸望向唐玉斐身側的殷不疑,對方低垂了眉眼,目光專注且平和,正細致地在替唐玉斐剝蝦殼挑蝦線,修長透白的指尖此時沾染了些許湯汁。

這還是白玉京那位不染凡塵的仙尊嗎?桑晚菀感到匪夷所思,同她印象中的模樣全然不同。

她正遲疑著沒動筷,桌下,一隻雪白的小奶貓喵喵叫著走至她腳邊,用腦袋輕蹭她的靴子。

桑晚菀大驚失色,連人帶椅子退後半步,椅子腿在地上摩擦出粗噶刺耳的聲響。她直愣愣地看著這隻小奶貓,滿臉戒備的模樣仿佛她才是炸毛的那隻。

而小奶貓並不懼人,同她大眼瞪小眼,一人一貓短時間內僵持住了。

“桑仙友,原來你怕貓啊,不好意思,它們每天都是跟我們一起吃飯的。”丹翠向她歉意一笑,伸手抱走小奶貓,也剝了隻蝦喂著。

“我,我不是......”桑晚菀尷尬到麵上爆紅,方才的失態讓她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去。

她當然不是害怕貓,隻是她修仙以來接觸到的都是強悍邪惡的魔修,猝不及防見到這樣柔軟脆弱的生物,她不知該如何是好,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它們弄死了。

“桑仙友,這裏不是白玉京,你不用這麼拘束。”唐玉斐看著桑晚菀這副如臨大敵、百般禁忌的模樣,忍不住笑起來,還很有些幸災樂禍地打趣她,“也不用每天拉了張臉,一副故作老成的模樣。”

麵具被人戳穿,桑晚菀猛然抬頭瞪向唐玉斐:“你什麼意思?”

但她此時受傷病弱,臉上可疑的紅暈也並未褪去,看著實在是沒什麼威懾力。

唐玉斐聳了聳肩,不與她多作糾纏。

桑晚菀本就不是冷麵冷情的人,隻是因為上一世被好友背棄死於非命,這一世才會將自己裹在冰冷的軀殼裏,再不敢同人交心。

每天以麵具示人,也挺累的。

桑晚菀見唐玉斐不再理會自己,一股氣憋悶在心裏卻又發作不得。

天道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她也從曾經熱心赤忱的桑晚菀變成如今心口不一的桑晚菀,可也正因如此,讓她變成這副模樣的人卻什麼都不知情,上一世的唐玉斐和這一世的唐玉斐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桑晚菀對如今的唐玉斐已經沒有任何恨意了,有的僅是無法說出口的複雜。

冷明遠剛伸手舀了碗湯,地麵卻倏然一震,隨後上下左右晃動起來。他手裏的碗一時沒拿穩,連帶著湯啪地摔碎在地上。

蕭明珠大驚失色:“地震了!”

老頭冷著臉賞他一個暴栗:“震你妹,有人在攻擊護山大陣。”

同唐玉斐鬧出的動靜不同,這次看著像是要來真的。

此時的澗山宗外,白霧如同被燒滾的沸水般翻滾湧動著,虛空懸浮著一道修長人影,黑袍獵獵,無風而動,兜帽下是一張熟悉至極的臉。

來人竟然是仙界遍尋不到的殷景初,對方黑眸如墨,裹含著攝人的肅殺之氣,漆黑長袍將他的膚色襯得幾近慘白,如屍體般陰冷,尋不到一點人氣。

曾經的殷景初還能混入白玉京、同殷不疑以假亂真,如今這二人天差地別的氣質卻再不會有人認錯了,簡直走向了兩個極端。

“交出桑晚菀。”殷景初冰冷至極地說道。

方才那一擊用上了他近半的功力,白霧如同被塞入無法消化的龐然大物,掙紮許久,護山大陣終究是被打破了。

然而殷景初視線一頓,落在了同他一模一樣的那張臉上。

他像是感到愉悅般低笑出聲,麵色卻寸寸陰沉了下來:“殷不疑,這些年你原來躲在這裏,真是讓我好找。早知道你修為盡退,如今這化神後期的修為,我要捏死你簡直是易如反掌。”

殷景初說著抬起右手,其間有魔氣聚集,他危險地眯起雙眸:“多少年了。”

殷不疑同殷景初遙遙對望,眸中是無波無瀾的平靜,眉心卻微微皺起。

北冥出鞘,海藍色的劍光如浪潮般翻湧,霎時間將半麵天空都浸染成海水般的藍,磅礴洶湧的劍意直衝雲霄。

雙生兄弟的第一個照麵便是劍拔弩張,兩個模樣酷似的人,氣場卻截然不同。

而就在這時,另一柄雪白長劍破空而出,劍尖直指殷景初,桑晚菀的身形也自虛空中顯現。

“殷景初,你竟還敢出現。”她眼眶微紅,咬牙切齒道。

“晚菀。”殷景初見到她,先是一愣,神色卻軟化許多,隨後他低聲道,“隨我離開。”

“離開?我?和你?”

像是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桑晚菀冷笑起來,因為方才牽扯到傷勢,她的身體忍不住發顫,新鮮的血色再次滲透新換的衣裳。

“仙魔自古兩立,我桑晚菀最恨的便是魔修!”

殷景初卻緊緊盯著她身上化開的血痕,語氣帶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心疼:“你受傷了。”

“拜你所賜!”

桑晚菀不想讓對方察覺到自己的軟弱,即使渾身劇痛也將腰身挺的筆直,她厲聲道:“殷景初,今日u0027你若敢在我麵前傷我仙界之人,我桑晚菀便是尋遍天涯海角也會找到你,然後殺了你!”

“你要殺我?”殷景初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她,像是要在她的臉上找到遲疑之色。

“是!”桑晚菀咬牙,“你是魔界魔尊,這些年來勾結黑冥宗、召集魔修傷我仙界之人,又盜走界引意圖挑起三界大戰,我身為白玉京弟子,有什麼理由不殺你?”

殷景初眸色深晦:“你我之間,僅是如此麼?”

桑晚菀微怔,沉默半晌才答道:“你於我有教養之恩,又曾救我性命,若你肯將界引歸還並隨我回白玉京,所有刑法罪責,我都與你同受。”

兩人旁若無人般一問一答,就連神經再大條的蕭明珠都察覺到了一絲異樣。

“師妹,我想起來了,桑晚菀不是殷不疑的徒弟麼?”蕭明珠努力在用有限的信息理解背後的真相,“之前白玉京傳出消息,說魔界中人這些年借用殷不疑的相貌為非作歹,這桑仙友不會是認賊作師了吧?”

唐玉斐點了下頭:“可以這麼理解,之前白玉京內的並非真正的殷不疑,而是殷景初。”

“那師徒就師徒,他們說話怎麼跟對怨偶似的?”

“......”這也沒錯。

“這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誰又知道呢?”唐玉斐咳了一聲,含糊道。

不過看這架勢,像是打不起來了。

桑晚菀的話一出口,這回輪到殷景初自嘲般笑了笑:“歸還界引,隨你回白玉京?桑晚菀,我以為至少你能懂我,可我珍視的那段時光讓你引為恥辱,我從頭到尾都讓你覺得不堪。”

他收了魔氣,將手背在身後,語帶譏誚道:“你對我,從未有過半分真心實意。”

殷景初盯著桑晚菀的眼睛,像是肯定,卻又更像求證。

桑晚菀的身體猛地一顫,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煞白。她張了張嘴,卻啞口無言,沒能吐出一個字。

殷景初見她不答,怒極反笑,半晌後才再度將視線轉到殷不疑身上,冷冷地說道:“你們仙界中人向來自詡正義,既然如此,我便打破結界,讓魔界再度踏平其他兩界,將如今的安寧攪個天翻地覆。我倒要看看,你們該如何。”

他的母親自散命魂修補結界,卻將他獨留在了魔界,而等他好不容易成為魔尊,帶著滿腔恨意來到仙界時,他那父親也早已隕落。

這兩人成全了所謂的大義,殷不疑也過得很好,那他呢?他憑什麼連活著都要這般小心翼翼?

他能走到這裏,唯一的信念就是將這些人所在乎的東西一一撕碎。

殷景初很期待這幫人會如何反應,可誰知殷不疑依舊是一副平淡至極的神色,他修長的手臂穩穩執著北冥劍,海藍色的光暈一直將這幫人護在身後。

而其他人也隻是冷眼看著,那邋遢至極的老頭聽到他的話後甚至朝天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