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玉斐很慶幸老頭這時候識趣的沒接話,萬一他說出句“幹你屁事幹我屁事”,恐怕殷景初就真要動手了。對方如今修為莫測,他們討不了好。
澗山宗眾人一聲不吭,倒是桑晚菀語帶急促地拔高了音量:“殷景初!”
她一激動,嘴裏就哇地吐出口鮮血來,瞬間染透了衣襟。
“你若真的這麼做,那我們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麵。”桑晚菀大睜著眼睛死死盯著殷景初,尾音是竭力掩飾都無法壓抑的顫抖。
他分明知道桑家上下都死於魔修之手,他分明最清楚自己的痛苦,卻要將這份痛苦帶去給其他無辜的人!他怎能如此!
得到界引後他遲遲未有動作,她曾有過希冀,以為他會猶豫、會心軟。
桑晚菀攥緊手中劍,眼神倏然變得堅韌且冰冷:“我知道今天我留不住你,但從此以後,我會不遺餘力找到你然後殺了你!”
殷景初聞言卻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地說道:“不死不休,倒也不錯。”
“你就是個冷血無情的瘋子,我不該信任你的。”桑晚菀深吸口氣,手腕翻轉,鋒利的劍刃割斷一縷長發。隨後她一揚手,斷發飛揚,頃刻間就被吹走。
“從此以後,你我師徒情誼就如這頭發,一刀兩斷。”
殷景初冷冷地看著這一切,隨後魔氣翻湧,瞬間消失了。
澗山宗眾人隻覺得很是莫名,這魔尊氣勢洶洶的來,跟桑晚菀掰扯幾句後又這麼不明不白的走了,這到底是演的哪出啊?
老頭看了眼腳下,痛心疾首地嘟囔道:“老祖宗的護山大陣啊。”
桑晚菀卻像被抽幹了所有力氣,身體軟軟地就要倒下,幸虧丹翠眼疾手快,禦劍上前扶住了她。
待落回地麵後,桑晚菀原地盤膝坐下,勉力調息。
好不容易將體內亂竄的靈力平息些許,桑晚菀咽下喉中血沫,睜開眼睛時卻對上了澗山宗眾人八卦的視線。
蕭明珠忍不住好奇問道:“桑仙友,你跟那人究竟有何恩怨?”
桑晚菀愣了愣,隨後麵上浮現黯然失色,她低聲道:“殷景初......算是我的師尊,在他潛伏白玉京的那些年,我一直將他當成不疑仙尊來看待,隻是當時他同樣悉心教導我,並未露出破綻。”
蕭明珠點點頭,一副我果然沒猜錯的表情:“他如今身份都敗露了,為何還要頂著別人的臉?”
唐玉斐則在這時出言解釋道:“倒不是頂著別人的臉。”
她說著指了指殷不疑:“他們是雙生兄弟。”
“什麼?!”蕭明珠等人倒吸一口涼氣,覺得聽到了件極為不得了的事,連帶著老頭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魔界魔尊和白玉京仙尊,是雙生兄弟?
於是唐玉斐將當年在斂華峰上的所見所聞都言簡意賅地同他們說了。
冷明遠一手撫著下巴,眉心又浮現出川字:“這麼說來,他從小被丟棄在魔界,獨自長大,也難怪戾氣這麼重、對仙界有這麼大的敵意了,倒也是個可憐人。”
說到這裏,三人都紛紛抬眸看了眼殷不疑,心想相比之下,這位確實是幸運許多。
殷不疑敏銳地捕捉到這些視線,自然也能知道他們此時心中所想,他淡淡一笑,並未言語。
若換作以前,他不會多作談論,也不會多作感想。
但如今,他覺得自己確實是幸運的,因為他遇見了唐玉斐。
曾經他出三界如風,如今能找到心之定所,居於一處,實乃他之萬幸。
心念剛動,手就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唐玉斐站在他身側,兩人相顧一眼,心底便是萬般寧和與釋然。
倒是老頭聽完這句感歎,冷眼斜睨,語氣譏嘲:“你們這幫沒爹沒娘的說誰可憐呢?一個童工,一個乞丐,一個天生早夭命,一個是老子從魔淵裏撿回來的小殘廢,老弱病殘,全在我這澗山宗集齊了。”
唐玉斐、冷明遠、丹翠、蕭明珠:“......”
也是哈,師父說得好有道理。
“你們......都不著急嗎?”桑晚菀呆呆地聽著他們的對話,隻覺得這幫人的鬆弛感同自己格格不入,她忍不住再度提醒道:“殷景初若是打破結界,三界便再無安寧。”
“著急什麼?老弱病殘能做什麼?我們沒叛變已經是不給仙界添麻煩了,路是他自己走的。”老頭說罷大手一揮,抬腿就走,“飯還沒吃完呢,回飯堂。”
桑晚菀由丹翠扶著,有些虛浮地再一次被帶回飯堂,此時桌上的湯碗還冒著熱氣。
發生這樣的變故,她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繼續心平氣和地吃東西了,可這幫人卻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照樣該吃吃該喝喝,就連殷不疑都是一副淡定至極的模樣,仿佛仙界如何根本不關他們的事。
桑晚菀心底陡然升起一股不真實感,方才殷景初帶給她的痛楚和恐懼仿佛都要被這份詭異的平靜熬幹了。
這幫人,怎麼會這樣?
接下來的幾天,桑晚菀就在澗山宗暫住了下來。
一來她確實傷勢過重,自短暫的清醒後又陷入了反反複複的昏迷中,二來她內心深處其實是在逃避回白玉京告知峰主她遇見殷景初的事。
她修的是太上無情道,卻已經不可控製地愛上了殷景初,道心不穩,煎熬浮沉間,連帶著渾身靈力都不太安定,從而引發高熱。
丹翠和冷明遠怕人真的死在澗山宗,連夜輪番照看著,又用了許多靈藥,總算是將桑晚菀的傷情穩住了。
而蕭明珠這些天正忙著替貓咪們建新的貓窩,順便幫唐玉斐修繕她的小院,殷不疑搬過去與她同住,原來的院子便顯得有些小了。
澗山宗眾人很快就接受了這兩人已是夫妻的事實,反正他們之前就挺膩歪的。
冷明遠照顧桑晚菀的時候,殷不疑就接手了澗山宗的一日三餐,老頭對他的態度也日漸和顏悅色。雖然嘴巴還是不饒人,但他每每吃完飯都會裝作若無其事地說上一句:下一頓我要吃這個那個,殷不疑便都含笑著欣然應允。
而丹翠沒空打理的院中花草也都由殷不疑幫忙照看著,每日將它們搬出來曬曬太陽,偶爾澆灌新鮮的晨露。
得空時,殷不疑用蕭明珠穿不下的舊衣服給貓咪們裁製了置放在窩中的軟墊,蕭明珠拿到手之後簡直心花怒放,一聲聲妹夫喊得比誰都熱切。
如此這般,三人不由得感歎:找夫當找賢,小師妹目光果然長遠!更何況殷不疑不僅賢惠,生的也好看,脾性也好,修為也高,同小師妹般配極了!
當然,最終讓老頭徹底滿意的是,殷不疑將澗山宗的護山大陣也修複好了。
他本就精通陣法,之前在澗山宗時又時常出入書樓,將祖師爺留下的各式各樣的陣法書都讀了個遍。他甚至在原先的護山大陣上做了改動,不僅增強了陣法力量,還撤了那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霧氣,徹徹底底將澗山宗隱蔽了起來。
老頭表示,老祖宗留下的陣法這幫逆徒們沒一個能參透的,反倒是讓殷不疑都學會了,這就是緣分,他合該入他們澗山宗。
蕭明珠為此還偷偷吐槽過一句:他覺得師父接受殷不疑肯定是因為他也沒爹沒娘。
每日唐玉斐修煉時,殷不疑就在屋裏安靜地坐著,將她不小心被劍尖劃破的衣裳都用刺繡精巧地掩蓋了。她的衣擺時而紋著翠碧的修竹,時而落下層疊的紅u0027梅,抬劍時袖間一揚,還會露出“吾妻玉斐”四個小字,一針一線間皆是愛意。
有時她也會坐在殷不疑身旁,一手支著下巴看著他繡東西打發時間,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這般一坐就是一下午。
殷不疑穿針引線時絲毫不顯得女氣,同執劍握筆沒什麼兩樣,他眉眼專注,溫情脈脈,並不覺得替妻子繡衣服有什麼不對。
唐玉斐趁機打趣他,當初兩人剛認識時,他還將衣服縫的亂七八糟,人界走一遭竟連女紅都會了。
殷不疑便回以一笑,將繡好的衣服遞給她,輕聲說道:“是你教得好。”
她教他當凡人,教他做殷不疑,教他為人夫,他也都學得很好。
到後來,澗山宗眾人反而覺得殷不疑將唐玉斐寵的有些過了,他們覺得若是唐玉斐一日三餐都想躺在床上吃,走路都要人背著,殷不疑肯定也是同意的。
老頭恨鐵不成鋼地戳戳唐玉斐的腦門,罵道:“你都懶成什麼樣了?每日除了睡就是吃!”
蕭明珠在一旁點頭附和:“就是就是,成婚了也不能這樣啊。”
唐玉斐捂著額頭無奈道:“師父,我每日都在修煉啊,我一個修士不修煉能做什麼?”
老頭噎了噎,又將話頭轉向殷不疑:“還有你,你好歹也是白玉京峰主之一,平日裏幹的都是些什麼事?沒個正經樣子。”
殷不疑莫名其妙挨了訓,有些遲緩地眨了下眼睛,問道:“那我......該做什麼?”
老頭想了想:“聽說你劍術卓絕,每日帶明珠練劍一個時辰吧。”
蕭明珠:“?”
為什麼莫名其妙又扯上他啊?
殷不疑微微頷首,沒多想便同意了:“好。”
老頭滿意了,特地囑咐道:“不必太手下留情了,否則難以激發出他的潛力,這些年他在宗裏過的太安逸了。”
“師父,大師兄每日都會跟我練拳啊,我哪裏安逸了?”蕭明珠緊張地咽了咽口水,抗u0027議道。
開玩笑,對方好歹現在也是化神後期,還不給留手,那他不是純純的被動挨打麼?
“你大師兄還是金丹後期,你都元嬰了,他的拳頭對你來說不是撓癢癢麼?就這麼說定了。”老頭輕哼,臨走前還丟下一句,“對了,今晚吃鐵鍋燉大鵝,我前些日子剛外出抓回來的,就養在飯堂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