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秘境脫身的那一刻,唐玉斐帶著殷不疑化作流星往遠方天際疾馳而去。
她身上的氣息越來越強,禦劍所過之處,腳下密u0027林內的一切生物似感到畏懼,蝸居巢穴不敢出來,連蟲鳥鳴聲都消失無蹤。
不僅如此,天空越來越黑沉,隱有紫弧跳躍,黑壓壓的烏雲逐漸聚攏,聲勢浩大,綿延百裏。
這裏還不行,要再遠一些。
唐玉斐沉著臉,極力壓製體內洶湧的靈力,心中隻有一個念頭:快!再快!在這裏突破的話,肯定會被秘境中出來的白玉京弟子發現。
不知逃了多遠,唐玉斐總算尋得一處山洞,她將殷不疑推了進去:“你在這裏暫避一番,我先會會這雷劫。”
說罷不等殷不疑答話,唐玉斐身形一動,須臾之間已離山洞數丈遠。她盤膝坐下,同時掏出懷中的小玉瓶,一股腦將淡綠色的液體都灌進了喉嚨。
希望這太初真水真的有用,唐玉斐心底仍有些忐忑。
幸好,淡綠色液體喝下去的那一刻就化作霧蒙蒙的靈氣散開,隨後沿著她的血液流通全身,將她的經脈盡數包裹,還有部分包裹在她生著黑點的金丹上。
她的血液都泛著淡綠色靈氣,體內那縷魔氣如水觸到燒紅的鐵板,滋啦作響間,化作霧氣消散。
起效了!唐玉斐心中一喜,而與此同時,盤旋於上空的劫雲終於忍不住,無數道電弧在她頭頂聚集,彙作一道足有水桶粗的紫色雷電劈落。
轟隆一聲。
唐玉斐被這劫雷一劈,隻覺渾身皮開肉綻般的疼,她倒吸一口涼氣。
不,簡直就是剝開她的肉身,直擊靈魂,突破金丹時的雷劫比起現在根本就是小兒科。
雷劫根本不給她喘息的機會,又是一道比方才還粗的雷電劈下。
緊接著是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
唐玉斐被劈的險些坐不住,緊咬著牙瘋狂調動靈氣去修補自己的身體,耳朵被炸到耳鳴。
她總覺得這雷劫不厚道,像是摻雜了些額外的恩怨。就算是突破元嬰,老頭也沒說雷劫會這般毀天滅地啊?如今她體內的魔氣還未祛除幹淨,這死天道該不會還是將她認作異類,要將她就地抹殺吧?
晉升元嬰共需扛天雷五十四道,可如今唐玉斐才捱了不到十道,就已經有些意識恍惚、外焦裏嫩了。
牙關已經咬出了血,鼻尖甚至有股燒焦的味道。唐玉斐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保持清醒,一遍遍去數落下的雷。
第十七道,第十八道......第二十三道,第二十四道......第,三十一道......
唐玉斐此時看不見也聽不著,唯一被放大無數倍的就是隨時能讓她慘叫出聲的疼痛。
漸漸地,她被劈的意識模糊,不由自主地想著這玩意兒真不是人受的,她幹脆就這麼倒下得了。
痛,太痛了,實在是太痛了!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靠一口氣頑強地撐著,如今她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她絕不能死在這裏。
她絕不能讓自己死在元嬰雷劫之下,隻要熬過去,她就會獲得嶄新的人生,接下來的道路就完完全全屬於她自己了。
憑她的天賦,她會在仙界揮灑恣肆、大放異彩,會讓老頭放下一直不安的心事。她會給老頭養老,會讓大師兄、二師姐和三師兄,乃至整個澗山宗都以她為傲。
還有,她會陪著殷不疑擺脫天道宿命,擺脫必死的結局,讓他依照自己的意願去活。
......
殷不疑走出山洞,抬頭望向天空。
百裏劫雲黑城壓頂,駭人的雷電每一道都帶有毀天滅地的氣息,混亂的爆響,仿佛在壓製什麼即將破土而出的怪物。
這般恐怖的劫雲,竟隻是一個修士要突破元嬰造成。
他遠遠看到劫雲之下那個正盤膝而坐的微小身影,在這恐怖的雷劫麵前,她看起來如螻蟻般渺小,分明已經被劈成血人,卻始終硬撐著不肯倒下。
殷不疑身影一閃,麵色平靜地邁步走進了雷劫範圍。
雷劫察覺到有入侵者,毫不留情地朝他劈了下去,然而聲勢浩大的雷電落在殷不疑身上時卻瞬間弱化百倍,僅讓他的步伐頓了頓。
殷不疑並不在意,繼續朝前方的血人行去。
這舉動似激怒了雷劫,它又生出數道雷電劈頭蓋臉地朝殷不疑砸下去,但殷不疑隻皺了皺眉,之後就已然適應,頂著這些雷電硬是走到了唐玉斐身邊。
眼前人似乎已經失去意識,她緊閉雙眼,若非殷不疑能察覺到她鼻尖有微弱的氣息尚存,看起來真像是死了一般。
他沒有觸碰唐玉斐的身體,隻是站在她身前,眸色淺淡地看著烏壓壓的天空,像是在同天道對視,而原本要繼續落在唐玉斐身上的劫雷都被殷不疑悉數擋下,轉而落在他身上。
這作弊一般的行為讓雷劫氣憤無比,它生出更多更為粗’壯的雷電一股腦劈下去,可無一例外的,雷電落在殷不疑身上就瞬間弱化了。
像是要照顧到他僅僅築基期的身體,這些雷電隻能讓他感到疼痛,卻不足以讓他受傷。
殷不疑深知天道所想,它早已為他安排好了死法,定不會讓他死在這裏。
而除了天道替他選定的結局,死在哪裏殷不疑都無懼。
他的臉色因持續不斷的疼痛逐漸蒼白,麵上卻還是疏淡的、冷凝的,大風揚起他寬大的衣袖,如流雲般獵獵作響。
冷峻的身影擋在唐玉斐身前,腰身筆直,巋然不動,像是對峙,像是威脅。
雷劫拿他沒辦法,五十四道天雷劈完後,一縷金光破開劫雲,灑落在兩人身上。
這璀璨金光以一種銳不可擋的強硬氣勢將原本漆黑的劫雲都染透,於是金光漫天,燦爛無比。
唐玉斐的眼睫輕顫了顫,疼痛無比的身體突然落入一絲久違的溫暖,暖流彙集於丹田,將金丹化作元嬰。
意識模糊間,她似察覺到一股極為奇異浩渺的氣息,她的身體輕飄飄的,像是遁入混沌之中,耳畔響起一道威嚴渾厚的聲音。
它問:“汝修何道?”
唐玉斐唇畔微動,發出一道幾乎微不可聞的聲音:“我修......天道。”
那道聲音再度響起:“吾即為天道,汝如何修之?”
她答:“我為天道,隻管一人。”
耳畔陷入長久的沉寂,那聲音沒再說什麼,似乎已經離去,她的意識也隨之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唐玉斐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緩緩倒了下去,卻被圈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殷不疑知道唐玉斐方才是進入到了問道的狀態,她與天道二問二答,之後天道離去。
隻是......
天道在前,她卻欲成天道,這答案未免太過大膽了些。
“隻管一人。”殷不疑輕聲呢喃,眸中似有什麼逐漸鬆動,隨後蒼白的唇漾起一抹柔和的笑容,其間顏色將這漫天燦爛的金光都壓了下去。
總是這麼意料之外又是意料之中的舉動。
膽大,冒失,肆意,魯莽,令他也為之動容。
可是否隻有這樣的人,才敢與天道爭鋒?
殷不疑將外袍罩在唐玉斐身上,抬手細細擦去她臉上的血汙,並動作輕柔地將她橫抱起來,往山洞行去,之後將她放在一塊幹燥幹淨的地方,由她安睡。
如今她修為已至元嬰,正在吸取天地靈氣自行療愈,身體會慢慢恢複。
直到此時,殷不疑才像是真正鬆了口氣,放心下來。
他坐在唐玉斐身邊,倚靠在石壁上,如霜雪般清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疲倦的神色,並緩緩闔上了眼睛。
不知沉睡了多久,唐玉斐終於醒來。
恢複意識的那一刻,她隻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再沒有任何傷口和疼痛。丹田處盤踞著的已不再是金色的丹核,而是真正的元嬰。
她成功扛過雷劫,進階了?!唐玉斐眨了眨眼睛,有些新奇地感受著體內的強大力量。
但下一刻她就回神,扭頭看向身側。
麵色蒼白的殷不疑就靠坐在她邊上,應該是他將自己帶回山洞的。此時他正閉著雙眼,眉心微蹙,看起來休息的並不好,仿佛承受著什麼痛苦一般。
而最讓唐玉斐震驚的是,殷不疑身上已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普通人。
他的修為,全跌沒了?
“殷仙友?殷不疑?醒醒。”唐玉斐皺著眉毛,輕輕去搖他。
殷不疑總算被她驚醒,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顫了顫,隨後緩緩睜開眼睛。
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殷不疑自然能感受到自己身體的變化,如今的他,是前所未有的孱弱。
但他似乎早就有所預感,神色並沒有太大的變化,見唐玉斐醒來,也隻語氣溫和低聲道:“你醒了。”
“嗯。”
秘境一行,變數太多。
事到如今,他們才終於有個合適的時機好好聊聊,梳理前因後果。
但除了這句簡單的問候外,他們都沒有再開口,山洞內一時靜默。
或許,有些事情本就無需多言,他們心知肚明即可。
兩人對視良久,唐玉斐卻展顏笑了。此時夜幕四合,唯有幾縷明亮的月光照進山洞,清清冷冷地灑落在二人身上,他們也不知睡了多久,更不知如今是何時候。
“餓了嗎?我們回去吃飯吧。”唐玉斐說道。
殷不疑如今隻是個凡人,自然要一日三餐的。
她站起身,微笑著向殷不疑伸出手。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如星辰。
“好。”殷不疑輕聲答道。
他觸到她溫暖的肌膚,之後兩手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