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靈石不知在魔狐身邊待了多久,其間蘊藏的靈力實在恐怖,唐玉斐將積壓的靈力煉化完畢後覺得有些不妙,她似乎隱隱觸碰到了突破元嬰的那條線。
雖然這種感覺隻有一瞬,但唐玉斐心中依舊警鈴大作,壓製住了自己的修為。
結丹之前她根本察覺不到體內那縷魔氣的存在,後來也隻成了內丹上的一個小黑點,但如今這個小黑點越發擴大,唐玉斐就是想不注意都難。
這件事其他人不知道,但瞞不過將她從魔淵撿回來的老頭。
唐玉斐住的院子有處靈泉,是老頭特意為她挑的。這靈泉有淨化魔氣的功效,雖然效果極慢,但聊勝於無,可以說來澗山宗後的十多年她都是泡在靈泉內度過的。
老頭追殺上來時神情極為嚴肅,他抓了唐玉斐的脈搏一探,隨後臉色鐵青地將她踹進了靈泉裏,罵道:“逆徒,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為師跟你說的話全當耳旁風,不是讓你慢些修煉?”
泉水嘩啦作響,唐玉斐弱弱地從水裏冒出一顆腦袋:“師父,當時情況緊急,我若是不盡快突破,恐怕都沒法回來給你養老送終了。”
“我呸,為師隻讓你養老,何時讓你送終?咱倆誰送誰還不一定呢。”老頭罵罵咧咧,“你先跟我說說,你到底上哪兒去了?”
老頭脾氣上來了,唐玉斐知道瞞不下去,隻好將仙罰之地的一切全盤托出。
當然,隻揀了些能說的。
老頭越聽臉越黑,到最後活像飯堂那口燒了十幾年的大鐵鍋,陰陽怪氣地冷笑道:“我澗山宗弟子一個比一個有出息,為師活了幾百年還沒見識過無生城。”
唐玉斐心虛地將那塊聚靈石摸出來,甕聲甕氣:“徒兒知錯了。”
“知錯?你還能知錯?你知不知道你但凡修煉的慢一些,那縷魔氣就能在壯大前被靈泉徹底淨化?”老頭奪過聚靈石,指著唐玉斐的鼻子怒罵,罵到最後卻熄了火,眼神很是複雜,“真不知道你這修煉天賦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小命保不住,還要這修為作甚?”
唐玉斐沒接話了。
她當然清楚,魔界與仙界之間本就有壁障,因為這魔氣,晉升元嬰的天道雷劫會將她當作魔物劈死。
看著這尚且稚嫩的臉龐,老頭又心中不忍,長歎口氣:“這事為師替你想辦法,好不容易養你這麼大,一天福沒享。”臨走前,他還不忘回頭瞪唐玉斐一眼:“好好泡著,晚飯前你就別想出來了!”
待到紅日西墜,最後幾縷霞光還未消退之時,殷不疑的眼皮微顫了顫。
幾乎是恢複意識的瞬間他就察覺到身側有陌生修仙者的氣息,心念一動,離他不遠的北冥劍破空而來,迸射出海藍色的劍光。
冷明遠一個不留神,劍尖竟已經逼近咽喉,駭然之下立即將全身靈力都聚往一處,護住脖子。
叮地一聲,冷明遠被這劍逼退兩步,他有些惱怒,嗓門極大地喝道:“小師妹帶你回來讓我替你醫治,你竟出手就是殺招?”
然而回頭看去,卻發現床上衣衫微亂的男人將將坐起,黑發有些鬆散地攏於肩頭一側,睡眼猶帶惺忪。
方才那攻擊,竟像是他下意識為之。
隻一個築基期修士,會有這麼高的警惕性和這般純粹的劍招?
男人眨了眨眼,麵上表情似困惑茫然,問出一個令冷明遠有些莫名的問題。
“小師妹?”
雖因喉嚨幹澀而嗓音喑啞,仍是難得的好聽。
不等冷明遠回答,清醒過來的殷不疑卻已經想明白了。
針線,塗妝,纖細單薄的骨架和縈繞鼻尖的花香,這些天自稱“唐玉飛”伴他左右並救了他多次的人是個女子。
眼前人明明修為不及自己,還重傷未愈,可冷明遠想到方才那一劍就渾身不自在,半天才臉色不好地丟下幾句:“你身上的傷還需調養幾日才能痊愈,桌上有幹淨的衣服,門外不遠有處泉水。馬上要到飯點了,換洗好就來飯堂吃飯。”
說罷也不管對方知不知道飯堂在哪裏,拔腿就走。
餘暉散盡後,澗山宗逐漸籠罩於夜幕中,這裏離結界太近,似乎月亮都不肯多作停留,比尋常夜晚還要黑上幾分。
飯堂內透出溫暖明亮的光,驅散了陰霾,炊煙冉冉升上高空,裏頭一派熱鬧景象。
唐玉斐來到飯堂的時候,冷明遠正係著圍裙炒最後一個菜,二師姐丹翠替他打下手,蕭明珠則很自覺發碗筷,順便盯著優哉遊哉坐在一旁的老頭不讓他偷吃。
“小師妹。”丹翠聽到動靜,從廚房鑽出來,高興地拉著唐玉斐的手左看右看,溫柔端莊的臉上露出笑容,“早聽說你回來了,一下午沒見人影。”
“師父罰我泡澡呢。”唐玉斐也嘿嘿一笑,乖乖站著任由丹翠瞧。
在澗山宗,冷明遠和丹翠更像是真正的家長。至於老頭,聽到唐玉斐的話後翻了個巨大無比的白眼。
“吃飯了。”冷明遠將一盤色澤晶瑩的紅燒肉擺在最中間,轉身去脫圍裙。
一群人鬧哄哄的坐下。
丹翠一臉慈愛地往唐玉斐碗裏添菜,關切問道:“小師妹在外麵可有好好吃飯?”
“二師姐,你偏心!”蕭明珠撇了撇嘴,“小師妹一個人吃不了這麼多雞腿。”說罷伸長了筷子要去搶。
唐玉斐倒也不介意,她確實吃不了這麼多。
可蕭明珠剛夾起雞腿半路就殺出個程咬金,老頭一筷子敲上蕭明珠的手背,蕭明珠吃痛,雞腿又掉回盤子裏。
“師父!你這是為老不尊!”
“逆徒!懂不懂尊師重道?”
冷明遠煩不勝煩:“都別吵了,紅燒肉還堵不住你們的嘴嗎?一天天的有完沒完?”
一老一小還在爭論不休,唐玉斐卻突然覺得餘光處暗了下來,門口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飯堂內其他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都扭過頭去看向來人,一時靜默。
男人穿著最尋常不過的寬袖素袍,身姿冷峻,寬肩細腰,薄唇挺鼻,一雙眸子既淡而遠。
他立於門外,像是澗山宗不可多得的幾縷月華化身成人,朗朗皎皎,半明半暗,莫名令人覺得疏冷和心驚。
眾人看得愣神。
“殷仙友,原來你已經醒了啊。”唐玉斐咬著雞腿揮了揮手,猝不及防將這平靜打破了。
殷不疑邁步進了飯堂,燈光和煙火氣息將他籠罩,那份疏冷頓減,眾人這才覺得回過神,局促感消散許多。
“我......再去拿副碗筷?”蕭明珠弱弱出聲,還趁機回頭又瞄了殷不疑一眼。
這人之前見到的時候已經長的很好看了,怎麼換了身衣服洗了把臉,好像更了不得了?
“坐啊,一起吃飯。”唐玉斐拍了拍身側的空位,招呼殷不疑坐下,等蕭明珠替他放了碗筷,又向他介紹起澗山宗其他人,“別緊張,我們澗山宗就這麼多人,都很熱情好客的。”
誰知老頭和冷明遠各自冷哼了聲,熱情好客的謊言不攻自破。
唐玉斐幹笑兩聲。
幸好殷不疑也並不在意,略一頷首便安然落座了。
“你的傷勢如何了?”
“已無大礙,唐仙友不必擔心。”
唐玉斐聞言點點頭,夾走方才老頭和蕭明珠爭搶的雞腿放進殷不疑碗裏:“我大師兄的廚藝很好,你嚐嚐?”說著又給他夾了塊紅燒肉。
直到今天唐玉斐還記得殷不疑做的那鍋湯的味道,她迫不及待想讓他知道,吃飯不隻是要能填飽肚子這麼簡單!
她目光殷切地盯著殷不疑,沒注意到老頭和蕭明珠的目光頓時幽怨了。
唐玉斐夾的菜都偏油膩重口,殷不疑過去沒嚐過,略感新奇地細看兩眼,這才將雞腿撕了一小塊吃下。
他動作優雅,竹節般的手執著筷子,像是根本察覺不到周圍緊盯著他的幾道視線。
“如何?”唐玉斐細問他吃後感。
殷不疑眨了眨眼睛,緩緩道:“味道......不錯?”同他做的確實有不小的差別。
“沒騙你吧,再嚐嚐這個。”唐玉斐笑眯眯地又指指紅燒肉。
雖麵上不顯,但唐玉斐能看出殷不疑似乎挺感興趣,於是又夾了其他菜放到他碗裏,殷不疑也一一吃了。
“吃飯同修煉不同,不單是枯燥的習慣。”唐玉斐意有所指道。
這話隻有他們二人能聽懂,殷不疑回眸看她,唐玉斐正一手支著下巴,笑意盈盈,黑白分明的眼睛依舊是明亮的。
說來也怪,她的裝束比起之前並未有多大差別,但今晚所見,她確確實實是個女子。朱唇粉麵,明眸皓齒,一頭烏發隻用細長的樹枝簪著,像是來時從路邊隨手折的。
但又與在澗山宗外時有所不同,如今的她看起來像是玩倦後歸家的貓,眉目間寫盡了隨性與疏懶。
與此同時,殷不疑注意到她印堂處的魔氣越發濃鬱,她體內的魔氣顯然隨著修為的增長也茁壯了。
一旁的老頭看了半天,終於是忍不住,拿筷子叮裏當啷地敲敲碗。
在他眼裏,這來路不明的小子當著他的麵吃他的雞腿、跟他的乖徒眉目傳情,怎麼就這麼厚臉皮呢?再想到之前還騙他的乖徒隻身犯陷,如今性命堪憂,老頭頓覺氣不打一處來。
長著好皮相的男人就沒一個靠譜的,他的乖徒年歲尚小,容易遭騙。
“我說,你哪個宗的,姓甚名誰師承何人?看著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還是個築基,比我們明珠都不如。”老頭冷眼看著殷不疑說道。
而蕭明珠無辜躺槍,有些茫然地睜大眼睛指指自己。
我嗎?